霍天青不明所以,但还是回道:“我是珠光宝气阁的总管,阎铁珊一向信我,消息也都是经我的手,他到现在都不知昨夜龙华山的事,更不会知道他一直以为的丹凤公主是你,我也是刚刚一接到消息,万事安排好就来找你了。”
上官飞燕又问道:“独孤一鹤呢?”
霍天青语气变得虚浮起来,道:“我虽是天禽门继承人,但独孤一鹤是峨眉掌门,我...”
上官飞燕接过他的话,道:“所以你只能确定他今夜会来。”
霍天青点头,道:“他本就带着徒弟三英四秀在长安,阎铁珊最近也本就打算与长安之人会宴,我这就让人去下帖子,并准备筵席。”
上官飞燕看他出门唤来一人,将事情一一嘱托了,又回到了屋里,神色认真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
上官飞燕笑容甜美,点了点头,道:“我并不是想不开才要杀死赵瑟瑟,相反,我恰恰是想了许久才发现这一线生机。因为霍休是只老狐狸,他知道了我计划失败的事情,无论是雪儿还是上官丹凤,我都失败了,他必须考虑自己,所以如果按他说的做,今夜就是我的死期。”
霍天青大怔,他并不能理解,所以他问道:“你若按他所说将陆小凤、赵瑟瑟等人请来筵席,并让她们猜到你所做之事是身不由己,那么只要今夜只要解决了独孤一鹤和阎铁珊,你再趁乱救那赵瑟瑟一命,赵瑟瑟虽的确屡屡让人出乎意料,但到底是个闺阁小姐,恐怕从未见过血是什么模样,她那样的贵族小姐又怎么会怀疑自己的救命恩人?!”
上官飞燕慢慢道:“是啊,霍休也是这么说,待我得到她们的信任,再拿出所谓金鹏王朝的秘策,表明原先之事都是独孤一鹤让我做的,而柳余恨就是他们派来监视我的人。你会信吗?独孤一鹤如果真的是幕后黑手,为什么在我最初的描述里,要把他加上?嫌自己嫌疑不够大?”
霍天青虽然是江湖中人,却也饱读诗书,所以他的说法显然也是有道理的,他道:“可将自己也牵连上,更显得自己无辜,不也可以说得通吗?古往今来这样的事并不曾少,反转才是最好的洗白。如今江湖中的传言不都是说独孤一鹤是青衣楼的楼主吗,如果他是因发现你们打算找陆小凤求助,抢先一步威胁你与上官丹凤,打算以陆小凤的江湖声誉彻底将自己洗白,是险棋,但一旦成功,他就能坐拥财富,保住地位。”
上官飞燕冷道:“你与阎铁珊待久了,所以也变得这么天真?就算陆小凤和赵瑟瑟真的和你一样天真,相信了我,也得我能活到和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看霍天青还不明白,又道:“旁的都不提,霍休凭什么相信我获得信任后会替他说话?他这个计划难道就是赌我对他这个胁迫我的人多么忠心吗?还是他已经老糊涂到想为我铺路,全然不顾自己?”
霍天青眉头紧锁,终于明白了什么,脱口而出,道:“霍休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你活着!霍休让你做出自己是一枚棋子在求救的消息,不过是安抚你,让你安心做他的垫脚石,在你杀死阎铁珊后,在那峨眉三英四秀与西门吹雪起冲突,而我牵制着陆小凤的时候,原本计划让你挡住刺杀赵瑟瑟的那个高手,一定你我所不能及的!”
霍天青已经不敢再深想下去,可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他无力地低下头,道:“就算失手了,他起初蛊惑你杀死上官丹凤等人就是留给陆小凤的破绽,就像我们让雪儿的话变得不可信一样,他只是一个无辜被拖累的人,何况他还是陆小凤的朋友!而他也确定你不会心甘情愿,他甚至期待着你和陆小凤她们和盘托出,因为这样他反倒能在筵席上一切尘埃落定后,实现反转,彻底洗白自己!”
“你说的对但也不对。”上官飞燕没有肯定他的猜测,拿出手帕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渍,又道:“陆小凤等人的确已经不相信我了,但也并不是真的就会杀死我。至于你说的期待,他没有那么傻,他一定已经知道我看得出来这些,他也一定知道我看得出来却毫无办法,我惜命,不敢把我们的命压上,来赌他的仁慈,或者赌赵瑟瑟和陆小凤的怜悯。”
霍天青也想到了自己的结局,冷汗还是浸湿了衣衫,道:“可他自己要怎么办,提前说给陆小凤?陆小凤难道不会怀疑他如何知道吗?乱斗开始后才告诉陆小凤?这实在太明显!”
上官飞燕冷冷道:“他为什么要告诉陆小凤,他为什么要让陆小凤活着!独孤一鹤与西门吹雪都不是他所能敌得过的,但如果他们两败俱伤呢?!霍休一定猜到了我已投靠豊朝皇室,上官丹凤能,我能,他又为何不能,官与商...本就比我这类异域王室遗族要更联系紧密!”
霍天青苦笑,道:“我终于明白,你一开始的问题,原来这这才是为什么霍休要保赵瑟瑟!朝廷本就对江湖中人有所偏见,只有六扇门的江湖中人才代表投诚,其他的人,他们巴不得我们互相残杀,这一次,一个没有武功也已半步黄土的富商替他们解决了两个顶尖高手,和数个一流高手,霍休没有后代,那财富是谁的,已不言而喻!”
上官飞燕道:“所以,你一开始就错得离谱,皇室的人愿意与我合作、与霍休合作都是因为我们能给他们利益,否则,难道真的是看我美貌?他们所谓的保住赵瑟瑟的命...”上官飞燕轻轻扶着人皮面具,声音也开始变化,不再是原先的甜美,而是温柔中带着清冷的声线,是赵瑟瑟的声音,她柔声道:“活下来的就是赵瑟瑟,这是我最后活命的机会,我给不了他们霍休能给的,但我也有霍休给不了的。她们一定以为我能伪装上官丹凤的声音是因为我们本身相似,而我又对她熟悉,这就是我的机会。”
上官飞燕俯下身,轻轻贴着霍天青的额头,道:“你要小心,要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
希望他活下来?当然不,她和霍休一样,希望所有知道自己秘密的人都去死,但霍天青…还有用。
她的神情真挚,眼神中的怜悯让她本就美丽的脸庞愈加圣洁。
“你不必担心,虽然计划临时有变,山西雁没有赶来,但名宿商山二老两位师兄一直陪着我。”霍天青眼神如火,可他还有担忧,他甚至已经开始考虑上官飞燕成功替代了赵瑟瑟后,他道:“上官丹凤还活着,听说赵瑟瑟的哥哥很喜欢她,她会不会认出你。上官丹凤不懂隐忍,不懂依附,她能在豊朝皇子提出合作的时候口出狂言,妄图复国,还想杀了你,她一定不会愿意替你掩饰的。”
上官飞燕回身,又拿出一个人皮面具,道:“霍休已派人去了。”
霍天青看不懂易容,但无论什么动作,都会因上官飞燕而变得赏心悦目起来,他问:“去杀上官丹凤?可赵士玄怎么办?你懂易容缩骨,但我们…他们又去哪里找一个这样的人假装赵士玄?”
上官飞燕淡淡道:“不是去杀上官丹凤,是去杀李银月,那个爱管闲事的小丫头。”
霍天青这才明白,道:“是了!只要赵瑟瑟猜出来你们与皇室合作,在命悬一线之际,以她的性子,比起保自己的命,肯定选择让人去给赵家其他人报信,而在上官丹凤见到你前,那边已布置好,赵士玄一定以为一切都是上官丹凤与豊朝皇子的阴谋,李银月的死就是因为不敢对峙!”
上官飞燕手上的人|皮|面|具比起前一个,质地粗糙,并不算贴合,但这就是她需要的,上官飞燕笑道:“上官丹凤本就骗了赵家兄妹,她从小到大要什么有什么,只要赵士玄找她询问,情绪激动之下,她定会自己不打自招,虽然有一部分的确是冤枉了她,可到那时候还有谁会信呢?赵士玄最会意气用事,更不会信她,我不需要杀她,因为会有豊朝法令裁决。她不是想回故土吗?那就魂归故土吧。”
霍天青警觉,双耳微动,也察觉是有人到,正襟危坐,却是不再回答上官飞燕的话,只以眼神暗示。
有侍卫推开了门,门外是一个男子,锦衣绣袍,气度非凡,他甚至没有进屋,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们二人。
上官飞燕瞟了一眼霍天青欲盖弥彰的行为,抬起头,笑道:“您怎么来了?”
那人神情冷淡,道:“赵瑟瑟在道升坊东北角的一间老茶楼,你可准备好了?”
上官飞燕知道自己已成了霍休与他们的棋子,但她却必须装作不知道,她早已放下人|皮|面|具,站起身,语气和态度都十分恭敬,道:“自然都准备好了,正要去茶楼见那赵瑟瑟。请您放心,今夜之后,金鹏王朝的财富就尽归殿下了!”
那人见上官飞燕如此识时务,最重要的是并没有怀疑,心道那老商人与殿下也太过小心,上官飞燕虽然的确美貌,但不过一介女流,又能聪明到哪里去?他眉头舒展,想了想,又道:“记住了,赵瑟瑟不能死。”
那男子自觉这些女子间惯爱争风吃醋,殿下原本对上官飞燕示好,如今又屡屡在她面前表现出对赵瑟瑟的重视,万一这女人吃起醋来,可别坏了大事。
上官飞燕笑意依旧,道:“赵瑟瑟一定会活着的。”
赵瑟瑟不一定会活着,但一定会有一个赵瑟瑟活着,到那时候,皇室的那位皇子就算恼怒又能如何?
也就只有霍天青这种养尊处优的傻子才会相信别人说的所有的话。
比如那位皇子其实是真心要保赵瑟瑟,上官飞燕其实不明白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爱情,她冷笑一声,瞧着那人又在侍卫的保护下悄然离去,暗恨道,此人胆小如鼠,却偏偏因出身好如今也能对自己颐指气使,就像那上官丹凤!
拿起那张人|皮|面|具,她绝色的面容瞬间变得平平无奇,望着渐升的太阳,语气变得无比淡然,全然看不出她心底的愤恨,她道:“今夜可不会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