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士兵里有一个是上午的那个小守卫,他原来还想让他先把气儿喘匀,听清章云烽说的话后,眉头一皱:“你确定?”
“确定!”章云烽跑得肺都要炸了,他将自己被追杀时,牙北人射到他脚边的箭塞到小守卫手上,“这箭是,牙北形制!”
小守卫一看箭头,脸色立刻一变,他们飞快地把侧门打开,拉着章云烽进去,又马上把侧门关上,搭上两个木闩。
“我去传信,”小守卫面沉似水,对另一个士兵说,“水哥,你和贺大侠在这儿守着侧门。”
章云烽边喘气边扫了那士兵一眼:“我也去,牙北人应该还得小半个时辰才到,现在用不着两个人守侧门。”
小守卫一点头,扯着章云烽就走,一路跑,小守卫一路大喊“敌袭”,听到这词的士兵都立刻放下了手里的东西,四散开去,将惊慌失措的百姓一个个劝回家中。
两人最后跑到了早上的药庐边,章云烽还在疑惑,小守卫就扯着嗓子喊起来:“祝大爷!祝大爷!牙北人来了!”
药庐门前帘子一动,祝大爷像是正在理药材,拎着竹筛就出来了:“什么?”
他往章云烽脸上一扫,点了一下头:“早上那小子啊,你确定是牙北人?”
“是!”章云烽把那支箭往前一递,“我和关雁门在回檀口路上看到的,约莫三百多人,都是骑兵,大约还有小半个时辰到。”
祝大爷把那支箭接过来,章云烽接着道:“关雁门已经回檀口叫援兵,我们起码要撑一个半时辰。”
祝大爷的目光在看清箭头的一瞬间严肃了起来,他将竹筛往地上一扔,一边往中午吃饭的灶台那里走,一边吩咐小守卫:“六小子你去叫人把城中烽火台点上,再把现在城里所有六十岁以下的,两条腿的男人,铁家伙木棍子有什么拿什么,有盔甲的都穿着,都叫到饭堂空地这里来。”
叫六小子的小守卫一点头,咚咚跑了,祝大爷脚步不停,头也不回,问跟在自己身后的章云烽:“你真的会兵法?”
章云烽点头,意识到这老爷子现在后脑勺对着自己,他点头祝大爷也看不见,立刻答:“会。”
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但是都是书里看的。”
祝大爷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回去,突然开口:“现有一战,敌众我寡,何解?”
章云烽知道祝大爷这是在考自己,略加思索:“不可强拼,据城设伏,攻其不备。”
“若敌据城固守,我方久攻不下,何解?”
“分兵掠战,断其粮草,阻其援兵。”
“若我方后援被断,敌方强攻,城塌门朽,何解?”
这有些难了,章云烽拧眉,想了半天:“积薪灌油,火阻隘口,焚烟断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饭堂空地上,祝大爷回头,深深地看了章云烽一眼,没说对,也没说不对。
章云烽低头看着手中那支牙北长箭,心中打鼓,拿不准祝大爷的意思,就听他再次开口:“若以上三种情况,皆在我方,城中妇孺老弱者众,何解?”
章云烽猛然抬头,正对上祝大爷审视的目光,他心头一跳,一种预感呼之欲出:“祝大爷……”
祝大爷打断了他,语气严肃,再问了一遍:“何解?”
章云烽定了定神:“鼓舞士气,背水一战,死守不退,置之绝地而后生!”
“荒唐!”祝大爷怒喝一声,把章云烽吓了一跳。
祝大爷扫视了一眼空地上这说多不多,但说少也绝不算少的人群,叹了一口气:“应当前阻敌兵,后排人手,暗开后侧城门,疏散老弱妇孺……”
他们面前,拿着锄头的、扛着扁担的、甚至是拎着条凳的,只要是有两条腿的,无论老少,无论男女,已经全都围了过来,每个人脸上没有畏惧,没有犹豫,只有决绝。
这个老人接过六小子递来的一杆长枪,枪身往地上一拄,略弯的脊背显出一股沧桑,他说:“上去拼命是我们这些当兵的,大半个身子埋进土里的人要做的事,这些半大的孩子们,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啊……”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章云烽差点没有听清。
“祝大爷,人都来齐了。”六小子拎着一把环首刀,目光炯炯,“我们现在去做什么?”
章云烽突然感觉背上被人轻推了一把,他往前两步,奇怪回头。
祝大爷朝他一笑,脸上皱纹如被风沙侵蚀的城墙,他扬声道:“这小子姓章,是镇北侯府仅剩的小将军!”
章云烽瞪大了眼睛,祝大爷仍在说:“老将军和大将军在时,就常与我提起,说他熟读兵书,极擅兵法——”
章云烽想说自己没有“极擅兵法”,但祝大爷的左手狠狠拍上他的肩膀,这力道让他想起他逃命路上梦到的,章云溯放到他肩上的手。
于是他把那句话咽了下去,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默认了祝大爷的说法。
祝大爷将章云烽又向前推了一把:“他的江湖友人关大侠已经回檀口传信,有他指挥,我们必然能守住纪凉城,等到援军!”
众人立刻斗志昂扬起来,六小子没想到自己上午认识的江湖大侠居然成了章家人,激动道:“小将军,请您下令!”
章云烽的目光从每个激动的、写着信任的民众脸上划过,他狠狠一闭眼,再睁开,目光中满是坚定:“将士们,随我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