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雁门问:“是什么办法?”
祝将南低下身子,将阿银放回地上,看着它爬进角落里的蛇笼子中:“我能在这城里活下来,不止靠阿银,还靠牙北左贤王。”
章云烽和关雁门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祝将南接着道:“拓封城破的那天,章云溯出征时,带着阿银。”
“我没有上战场,当时战况紧急,章云溯早有预感,给了我一块手牌,让我带着两队士兵,去疏散民众。”
关雁门和章云烽心头同时一颤,又是战况紧急,又是疏散民众。
十一年前的余昌城是这样,几个月前的拓封城也是这样。
祝将南的语气仍旧淡淡的,没什么起伏:“我带着那两队人,掩护着城中老弱妇孺到后城门后,还没来得及返回,城就破了,牙北人攻了进来,城中一片混乱。”
“你们应当也看出来了,我身手一般,只是长于用毒。但是当时阿银在章云溯身上,所以我没能帮上什么大忙,只能一边带着人拦一拦牙北士兵,一边让能跑出去的人快跑。”
两人其实在看到祝将南的第一眼,就觉得她过于单薄了,甚至到了有些瘦削的地步。
这种人一看就不会有很出挑的身手,但是祝将南既然能在拓封城里呆这么久,必然有她的过人之处,所以他们在听到她说自己长于用毒时,都不惊讶。
“后来,拓封城彻底被占领了,我运气比较好,有个酒馆可以呆着,加上阿银第二天上午回来了,所以普通的牙北人动不了我。”
祝将南垂下眼睛,似乎是勾了一下唇角:“但是,还有一些不普通的牙北人。”
章云烽和关雁门同时开口:“左贤王?”
祝将南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当时交锋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是在阿银回来的当天下午,左贤王带着人来了酒馆。”
和当时祝将南的心情很不合衬的是,那天是个大晴天。
祝将南手里握着淬了剧毒的鞭子,脚下盘踞着浑身鳞片都炸起的阿银,她挡在门口,把想进酒馆,伤害民众的牙北人一个一个地抽出去。
她那条鞭子上满是倒刺,刺尖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光芒,随便一甩,抽到皮肤上就是皮开肉绽,然后剧毒会立刻渗进血肉,不到五步路的时间就能毒发。
大批牙北人站在门口虎视眈眈,但忌惮她手中的鞭子和脚下的蛇,都不敢轻举妄动。
左贤王带着人过来的时候,酒馆门口已经小山一般堆了很多尸体。
祝将南警惕地盯着他,阿银也弓着身子,蠢蠢欲动,随时都能扑上去咬左贤王一口。
左贤王的脚步在看到阿银的瞬间一顿,他往后退了几步,而后举起左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不把右手也举起来的原因是,他的右手已经被截掉了,半个身子都用绷带结结实实地缠着,血色从断面不断渗出来,几乎把绷带全部染红了。
“祝小姐,我中毒了,是你的蛇咬的。”左贤王艰难开口,操着极不流利的中原话,“我是来找你,帮我解毒的。”
祝将南依旧没有放下鞭子,她冷冷道:“那真是喜事,回去等死吧。”
此言一出,左贤王带来的牙北人立刻举着刀围了过来,被关雁门一鞭子抽飞三四个,他们捂着伤口抽搐了两三下,而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左贤王的脸色彻底变了。
“祝小姐!手下留人!”
祝将南抖了抖鞭子,被尖刺绞烂的血肉扑簌簌从上面落下来:“手下留人?你们攻进城的时候,怎么没有手下留人?”
为了保护酒馆里躲着的民众,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眼珠里布满血丝,脸色苍白如纸,但依旧站得笔直。
她的目光冷得像冰,说的话却让左贤王心头火起:“你们攻进城,肆意烧杀抢掠、伤害民众的时候,就应该想到自己会遭报应。”
左贤王咬牙切齿:“我来找你,是给你面子,你不要得寸进尺!”
“哦,得寸进尺。”祝将南一点头,“不巧,我就喜欢得寸进尺。”
左贤王被她这句话气得脑子嗡嗡响,拔刀正欲砍她,就觉得自己双腿一麻,舌根发僵,左手抖得不成样子,刀“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围在他身边的牙北侍从立刻上去扶他,掐人中按百会,七手八脚忙了一大通,左贤王才觉得自己终于能够呼吸了。
祝将南看着这一幕,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
左贤王捂着胸口艰难喘气,哆哆嗦嗦抬手指着祝将南:“你……你……”
祝将南面色没什么变化,淡淡道:“给你个建议,如果你想活久一点,最好别有什么情绪起伏。”
她朝阿银伸出手,银蛇立刻一蹿,绕上了她的胳膊,上半身依旧向前探着,朝着左贤王张嘴哈了一口气,两颗毒牙暴突,看得左贤王打了个寒颤。
“你到底,怎么才能,帮我解毒?”
祝将南右手拎着鞭子,阿银在她左边胳膊上焦躁地甩动着尾巴:“这蛇毒没有解药,只能控制毒发时间。”
她垂眸安抚阿银:“我倒是好奇,被阿银咬后,三步毒发,五步即死,就算被咬后立刻截肢,也撑不过三个时辰,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左贤王一笑:“你们军中原先有个用长枪的老兵,身手很好,被我们用毒箭射中了右臂,差点死了,祝小姐知道吗?”
这说的就是祝迁,祝将南自然知道,淡淡的一点头。
左贤王:“后来,章云溯那小子不是帮他找了南疆的大夫,把毒素用针引回右手,做了截肢手术吗?”
这事儿祝将南也知道,那个“大夫”还是她找来的,于是她接着一点头。
左贤王哈哈两声:“那大夫是走了,但是行针的时候你们有几个军医在边上学了,还学会了,我就把他们抓来,帮我也行针引毒了。”
祝将南依旧没什么表情,她把玩着阿银细长的蛇身,沉默着没有说话。
左贤王得意洋洋:“你看,祝小姐,你们有个说法叫‘命好’,我就是命好,老天爷让我活下来了。”
“嗯。”祝将南微微颔首,“你确实命好,老天爷确实眷顾你。”
左贤王被她这话说得心花怒放,正要接着开口,就见祝将南猝然抬眼,左手猛然向前一探。
阿银立刻飞身窜出,直冲左贤王面门。
阳光照在她身上,祝将南站在那里,像一座晒不化的冰山:“但是老天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让章云溯死了。”
阿银已经张大了嘴,毒牙偾张,将要咬上左贤王的脸。
祝将南在此刻将鞭子一甩,鞭尾如同灵蛇一般,在空中破开一道险恶的弧度,直卷左贤王的脖颈!
她的脸上终于有了情绪,目光锋利如刀,声音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苍天有眼,你是怎么敢站在这里的同我炫耀的?!”
“不怕被雷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