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上午10点,叶恒祯坐在桌前研究投资市场,就听见林羽童脚步踢踏,着急冲向卫生间。
她顶着一头乱发,嘴里直念叨:“晚了,晚了,晚了。”
叶恒祯看着她忙慌的样子,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提醒她:“早餐在桌上。”
“嗯,知道了。”她含混应答,明显还没醒。
她像一阵风,穿梭于卧室和卫生间。
每次跑出来,她上班人设的完成度就高一点。
具体来说,刚起床时只有个人形,洗脸刷牙后有三成,而从卧室换好衣服、化好妆就有八成了。
在叶恒祯看来,像变魔术。
她拿着电脑包,刚要开门,想起早餐还没拿。
奔到饭桌前,两片烤好的面包夹着芝士和煎蛋,她装进保鲜袋带走。
临出门前,冲叶恒祯鞠了个躬:“感谢投喂!”
他刚要回话,手机亮了,显示一条信息:
【回公司帮忙吧,我需要你】
这条信息来自,被他喊做老头子,实际是他父亲的那个人。
送走林羽童,叶恒祯打开那条信息,短短十个字,却看了良久,用目光盘出包浆的程度。
拆开一笔一画,细品个中意味。回,是对他私生身份的认可吗?这个老男人也有需要自己的一天?
从小事事做到第一,为的就是得到父亲承认,可步子迈得越大,离目标就越远。
博士毕业后,他决定放弃,染黄发、飙车、和狐朋狗友瞎混,用自己理解的叛逆和过去割席。
未曾想那么多年的求而不得,如今硬塞进自己手里。
嘴角上扬,眼尾下垂,露了苦笑。
轻抚那条绿色对话框,略作思考,决定打个电话过去,再多内心戏也只是感动自己。
号码拨出去,足足等了十几秒才接通。可能父亲没注意,更可能是双方博弈。
心里百转千回,一开口还是逞强:“你什么意思?”
对面回响即兴自由的爵士旋律,一如他的命运。而后声音渐小,换成苍老的男声:“字面意思。喊你回来,接手一部份生意。”
他哽住,竟是如此直白,以为父亲会绕圈子。
“怎么?不愿意吗?”面对他的沉默,父亲追问。
“不,”他喉头涌出酸楚,艰难开口:“我没想到······你会来找我。”
对面传来温厚的笑声:“遇到的,总比想到的快。下午来公司见我,如何?”
他惊讶中夹杂着不安:“这么着急?”
“或者看你哪天有空。”
父亲在和自己商量,印象中那个说一不二的男人呢?难道岁月消融了他的刚劲,人和事都有了缓和的间隙?
他停下思索,匆忙应答:“可以。下午3点。”
“好。我等你来。”
说完,双方都陷入沉默。
要说的说完了,还能聊什么?二十余年的父子关系,累积的隔阂,在他们之间砌出一堵墙。
“那,我准时见你。”说完,他并未挂断电话,等对方断线。
他认为这是一种尊重。不像表现出的反叛,骨子里对父亲仍存敬重,而敬重包藏着自己的渴望——盼着父亲认同自己。
几秒之后,听到父亲叹了口气,话筒那头归于平静。
喊他到公司帮忙,不可能简单聊两句。
干脆趁这个机会,说清陆家品牌的经营状况,一来证明自身能力,二来躲开所谓的婚约。
报告写得飞快,好久不做的事,竟然残存熟悉的手感。
当年留学从未Gap,见缝插针地找实习,投行、咨询公司、乃至大型能源公司,要多卷有多卷,每天做分析研究,几乎不睡觉,自己出手的报告从未让人失望。
目的就是学成归来为自家公司效力,最后却是一场空。
没想到多年前夯实的土,现在成了一块踏进门槛的垫脚砖。目标兜兜转转实现了。
报告写完最后一页,习惯性抓头皮思索检查。摸到脑后伤疤,冰封的往事融化,一幕幕在眼前奔涌。
小时候第一次到那个大宅,和所谓的哥哥姐姐玩捉迷藏。他捉,他们藏。
见到哥哥躲在窗帘后的小脚,掀开窗帘一把抓住。哥哥尖叫说没被抓到,大力推开他。自己跌倒,后脑重重磕在柜角。头痛欲裂,仿佛有把锥子钉进脑袋。
那么痛,自己却忍住不出声,死死咬住嘴唇。痛楚流向四面八方,渗入五脏六腑,渗进关节骨缝,每个毛孔都是痛的。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散去,憋着的泪水都干涸了。
小手摸摸后脑,发现流了血,又惊又怕。不敢告诉任何人,害怕被这里的人讨厌。
回到自己家,妈妈见了,问他发生了什么。他唯唯诺诺地说自己不小心碰的,妈妈半信半疑,嗔怪他淘气。
这些年来每次受伤都是自己忍痛,碰见林羽童之后,才知道被人心疼的感觉如此美妙,让他着迷。
他并未吃午饭。因为消化会占用人的脑力,担心下午对父亲的话没有准确的反应。
由于不想引人注目,把车停在距离公司大楼一条马路外的商场,步行过去。
径直走进大门,意外被保安拦下,问他:“来面试的吧?上前台登记。”
看到玻璃幕墙上自己的倒影,西装笔挺,确实像应聘者。
不想和保安多做解释,转过身,坐在大厅的沙发,发消息给父亲告诉他到了。
身边瞬间安静,透过玻璃窗,看见父亲朝自己徐徐走来,接着是大厅里此起彼伏的“叶董好”。
他并未起身,耐心等待着,直到眼前有个高大的身影,说:“跟我一起上楼吧。”
面色如常走在父亲身后,瞥见刚才的保安,瑟缩在一角。
一众毕恭毕敬之间,有几个人神色紧张,迅速发出消息:【叶董回来了,还带了个年轻人】
大厅的经理如临大敌,叶董时常不在公司,一来必有大事。临时抱佛脚,叮嘱周围的人放机灵点,好好工作,别撞枪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