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走?”
“一个星期后。”
“我可以见完哥哥后再走吗?”
“不行。”
“那我做什么?”
“自行解决。”
“是。”
江有唐合上电脑,尽管还有报表要看,可此刻她实在没心情。来这儿少说半年了,想不到竟以这种方式离开,真是讽刺。
外面飘起了雪,江有唐走到窗边,不禁感叹。她喜爱雪,爱它独特的冰晶结构,爱每一片的独一无二。
母亲却不这么看,母亲觉得雪很脏,大雪会掩埋一切罪恶与肮脏,使其无法公之于众,得不到应有的审判。
江有唐理解母亲的想法,却无法感同身受。雪是无知无觉的,错的不是它,而是那些为私欲利用雪的人,脏的是他们,不是雪。
好在母亲只是说说,并未强迫她接受,不然,她会很为难。
“怎么了,怎么这么苦恼?”
是母亲的声音。江有唐晃了晃神,却没有回头。
“怎么不回头呢?”
因为你是假的,是我幻想出来的,是不存在的。
江有唐望着窗外的雪,就像看着当年那场夺走母亲的雨,久久地沉默着。
“一定要背对着我吗?”
母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孤独。江有唐没说话,只是继续看着雪景。
“我有点想你了”
这六个字像魔咒,轻易冲破所有防御,触动她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江有唐一时不知所措。
但江有唐毕竟是江有唐,短暂失神后,她很快清醒,夺回主动权。
她打开窗户,把手放在窗台上,因为下雪,窗台很快变得冰冰凉凉。
物理刺激了心灵,也暂缓了悲伤。
“请离开,你已经死了。”
她低声说,你不应该,也不可以再突然出现,这很不妥。
许久,身后没了声响。江有唐明白母亲已经离开,这才回过身,屋内果然空无一人。
可她没有松一口气,因为它还会回来。
你怎么会是她呢?你甚至不可能是她的鬼魂,她从来没有这么坦率过。
多说无益,多想无用。江有唐关上窗户,回到桌前,打开休眠的电脑,处理搁置的工作。
屏幕亮起,她恢复工作状态,比之前更加专注。对江有唐而言,她有很多事要完成,实在没时间伤春悲秋。
完成本职工作的同时,她还要花时间和父亲派来的人交接,时间很紧张。
不过正因如此,她也没多少时间感伤,换个角度看,这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时间飞逝,一晃一个星期过去了,父亲规定的最后期限到了,她必须离开了,不能再拖延。
尽管万般不愿,江有唐还是不得不前往机场,但她留了个心眼,特意让司机提前几个小时出门。
汽车左转转、右转转,左停停、右停停,让人晕头转向,显然是在故意绕远路。
在经过医院时,她让司机停了下来。
江有唐穿着长靴,在雪地里留下一个个脚印,最终来到医院门口。
来这儿做什么呢?她也不知道,明明知道见不到哥哥,哥哥不会想见她。不过见不到也好,这样不会给他带来负担。她今天来,不是为了施压,只是单纯想看看他。
雪在呼啸、旋转,漫天飞舞,却落不到她心上,凉不了她的心。江有唐望着二楼,想把这一幕刻在心里,下次再见或许就是诀别了。
哥哥,等你病好了,你想做什么呢?
我,我不知道。
但现在的话,我想玩雪球,想捏雪人,想出去玩。
对了,一直在说我,那有唐你呢,你想做什么?
我想要和你做一辈子的家人,永远不分开。
哥哥?
怎么了?
我们以后做邻居好不好,这样我每天就能见到你。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好,都听你的。
太棒了,哥哥最好了。
明明都说好了,怎么变成这样了呢?最后,我们怎么会这样?江有唐不懂,但她真的不懂吗?她只是不想懂,答案其实早就藏在她心里。
是她太坏,控制欲太强,让亲生兄长不开心,才会让他连最后一眼都不愿见。
你让父亲赶我走,你让父亲跟我说,让我回去,回到我的战场。你还让父亲跟我说,如果你无法回来,也请我不要过来,因为父亲会把你带回来。
那个你指的谁?真正的你不是早就死了吗?哦,原来指的是骨灰盒。说得真好,太好了,好到我都想鼓掌了。
可我要你的骨灰盒有什么用,它能吃还是能喝?尸体被烧掉后,就只剩一捧灰,哪里还是我的哥哥。
承诺都是骗人的,回忆都要丢进垃圾桶,你的话也不能相信。
寒意随着北风吹来,钻进江有唐的骨头里,她呼出带有体温的哈气,瞬间液化成白雾。
江有唐找了块干净的雪地,捏了个小雪球。来之前没戴手套,十指连心,没一会儿,她就感到刺骨的冷。
但一开始松松散散的雪球,经过不断拍打挤压,变得越来越结实,因此这都是值得的。
随着肌肉逐渐酸痛,手指和手掌受到的反作用力越来越大,雪球也越来越接近成功。
可等雪球终于捏好,江有唐却一声不吭地把它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