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更多的是恐惧,她太清楚他的为人,颜面虚弱,身子骨里却都是莽气,俯身轻咳的间隙,抬手已然能杀死不下十人,她是真真正正见识过他的厉害。
从前郾城衙役里伺候他的侍从不慎将茶水打翻在他衣襟,他便随即拔剑当场砍下那侍从的头颅。
与这样的人相处,实在不能叫她放松。
“你很怕我?”
低沉的声音明显透露出不快,萧玉安沉思良久,又理所当然笑了:“也是,一个死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谁见了不害怕。”
厚重的手掌压在她的肩膀,他贴近她耳廓轻笑:“崔东百是你杀的吧,许云冉,你身上可背负不少人命。”
许云冉面不改色道:“我今早才入关,萧大人尽管去查。”
“查?”他嗤嗤地笑,“你手段可高明的很,六年前杀了高家大公子,流放途中又杀了两个狱卒逃脱……”
“不是我杀的,是叛军。”
“不,是你,借刀杀人。”
萧玉安半勾四指,露出分明的骨节,抵靠在她的耳根感受炽热的温度,她还是一样不会说谎。
“你到底想要什么?”
大手紧压停在腹前的手,腰间闪烁的寒光照亮不甘心的冰眸。
“想杀我?”
利刃轻易夺出,“乒”的一声掉落到木柜的夹缝里。
她昏了头,踮起脚尖,紧拽萧玉安的双臂,顺势环绕他的脖颈,唇瓣相碰的那一刻,心口乱跳,很快她便后悔不已。
这招对于萧玉安这样的狠人并不好使。
当初为求萧玉安早日放过她,她特地装扮一番,在他沐浴之际只身薄纱踏入池中,他却变了脸色,只幽幽抬眸瞥她一眼,便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沦落荒野这么些年,她早就忘记了什么是羞耻,在羞耻这件事前,她更想要活下去。
可那夜却让她感到无比的耻辱,以至于每次想起来时,都恨不得回去掐死当时的自己。
那晚亦是这七日内唯独没有同眠共枕的一日。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吗?”
怔然的眼眸缓过神来,飘忽不定扑闪落到她的唇间,他们可是连手都没有牵过呢!
脑海里闪过往事,萧玉安来回一想,便了知这是她的诡计,她就是这么个善于伪装的女人,即便在一个想要杀掉之人面前,依然能环绕着他的脖颈搔首弄姿。
他扯开两只手臂,阴沉着脸甩出去,许云冉禁不住这蛮力,直着身子倒在脚边的软榻上。
“今夜子时,给我暖床。”
心底的那份耻辱感再次涌起,她蹙眉远望渐行渐远的人影。
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以萧玉安的性格,没过两日便会索取她的性命,她得扭转局势。
许云冉渐渐冷静下来,开始为此事考量。
如今事情败露,眼下只有两条路,一则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萧玉安,反正她冒名顶替已是事实,萧玉安对她怀恨在心,必然想办法对付她,今日就是一个明晃晃的警告。
可她武功在萧玉安之下,凭一己之力杀掉萧玉安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她心里实在没底。
论城府心肠,她更是比不过他。
二则便是依附,他既是喜欢过她一次,那便能有第二次,可想到这事,许云冉又犹豫了,萧玉安真的喜欢过她吗?他这人性格古怪,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她依旧未能猜透他的内心。
每当脑海里浮现出这张脸,印象中只有三个字,狠、默、伪。
当初身份未暴露时,她与萧玉安误入林中深处偶遇狼群,她为了保护萧玉安差点没废掉一条腿。
萧玉安却毫无波澜,背着她与狼王搏斗,赶走狼群,连夜赶路,带她下山回去治腿。
现在想想,或许他当时已经知晓她的身份。
所谓的默,便是沉默寡言,他向来少话,能一个字概括便不用一句话,这么多年冒名顶替他的身份,她也只有这点学得最像。
至于伪,她可大有的谈,萧玉安这个人,明明身体没什么问题,可逢人便佯装虚弱咳嗽,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扰得她经常在这丝滑的切换中一度怀疑萧玉安这副躯体里是否住着两个人。
说起喜欢,她感受不到,显而易见的,唯有使唤和命令,不过是在满足他的一己私欲,虽然记忆里他从未对她有过过错之举。
还是杀了他妥当,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今夜是个让他卸下防备的好机会,她笃定决心。
“大人。”
在来人惊诧的目光中,许云冉不紧不慢挽起长发,端正幞头道:“何事?”
来人面容上覆着银色面具,一袭黑色长袍,腰间佩长剑。
曹观玉是除萧玉安外知道她女扮男装之事的人。
“宋姑娘此刻在厢房。”
曹观玉抿唇,收回不该过问的眸光。
“知道了,让她好生歇息。”
许云冉漠然朝外走,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玄色的衣袖随风扬起,轻擦过曹观玉紧握佩剑的手背,他的目光随之挪动,直到许云冉消失在主屋合上的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