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刹一见萧玉安走出,焦灼迎上去提醒道:“大人,今日是萧长平的吊唁日。”
萧玉安恍然,随他坐上马车赶往萧家。
白幡垂落,哭丧声此起彼伏,萧玉安站于堂前,背手仰望隐约被白灯笼遮挡的牌匾。
“赵家派来吊唁的人来了?速速领老夫前去,可不能怠慢。”
循声望去,只见萧韩身着丧服大跨步走出中堂。
父子二人对视的那一刻,空气顿时陷入沉寂。
萧韩别过头去无视眼前之人,他冷哼一声绕开他往门口走。
萧玉安嗤笑,悠然自得踱步踏入中堂。
中堂的正中停放一口宽大的棺木,萧玉安下意识望向堂前的灵牌。
两侧跪地哭丧的下人们见他进来,不禁吓得止住哭声面面相觑,匍匐在地等待棺木前跪着哭丧的女人指示。
女人哭得用心,直至下人们的哭丧声停止,她欲要扭头怒骂众人之际,才发觉身后站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你来做什么?”
她咬牙切齿,卷起白色绣帕拂去红肿双眼旁的泪痕,恶狠狠睁大眼睛瞪他。
“当然是来吊唁的,毕竟是我的亲弟弟嘛。”
萧玉安理所当然笑了笑,从棺木前摆放的花盆随手摘了朵白菊,他捏紧茎条往前走两步,轻轻将白菊放在棺木上。
叶宜兰正惶然,忽见他蹲在身边耳语道。
“人是我杀的。”
“啊!!!”
灵堂内炸出一声尖细刺耳的爆鸣。
叶宜兰弓背站起,又因双腿发麻瘫软在地,她奋力挣扎着身子扶着棺木起身,伸出双手欲要抓住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众人茫然,唯恐大乱以至于丢了萧家脸面惹萧韩惩罚,纷纷扑上去抱压住叶宜兰道:“夫人!夫人!”
萧玉安后退两步,扬起的衣摆轻飘飘擦过叶宜兰伸直的手掌,漠然凝视堂上的灵牌。
仿佛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边,叶宜兰眼望空荡荡的双手,怒目切齿奋力伸直双臂,顿然崩溃咆哮。
“家主!”
门口守着的家丁见萧韩领着前来吊唁的宾客迈入中堂,慌忙跪地叩首。
堂内下人纷纷效仿,松开控制叶宜兰的手叩首道:“家主!”
萧玉安似是没意识到萧韩带人进来,他依旧背手直视堂前灵牌。
“我,我要杀了你!”
眼看叶宜兰将要冲出去的那一刻,身边的几个侍女眼疾手快又抱住了她。
那宾客蹙眉,盯了萧玉安的背影好一会儿,忽对萧韩说道:“萧御史,下官先行告退。”
铁青的脸色顿时一阵白一阵红,萧韩小跑追上那宾客,满屋只剩叶宜兰的谩骂和咆哮。
等萧韩再次回到中堂时,萧玉安已然离开,叶宜兰哭得头晕脑胀,一见来人,赶忙扑上去抱住萧韩大腿哭诉道:“是萧玉安害了平儿!是萧玉安害了平儿!”
“啪!”
突如其来的巴掌惊醒叶宜兰,她停止哭声,抬头瞪大眼睛盯着萧韩,双唇张大。
“你知不知道,方才那来吊唁之人是赵家亲信何侍郎,你看看你这副鬼样子,给我丢了多大脸面!”
叶宜兰恼怒愤然,口不择言道:“赵家家业庞大,却派个官职比你低一阶的正四品小官前来吊唁,分明是在羞辱你,明里暗里戳你朝堂地位比不上那何侍郎,你还赶着上迎……”
“啪!”
这一掌来得更重,叶宜兰猝不及防倒在地上吐出口血痰,她捂着眩晕的脑袋爬起,只觉耳边嗡嗡声一片。
“夫人悲痛欲绝,神志不清,速速带夫人回房歇息!”
萧韩低声怒吼,冷眼旁观叶宜兰又哭又笑,目视她被人拖拉硬拽带出中堂。
往后前来吊唁的宾客大都是平日巴结的商贾,萧韩虽不上心,可礼数还得尽全以免被人诟病。
他忙碌了一日,真真切切完全歇下来时已是半夜,萧韩静坐窗台前的长案吹风,抬头远望明月,他顿感孤独悲寂,庸庸碌碌忙活一辈子,却始终还是个御史大夫,就连最中意的儿子也离他而去了,他拂手轻抚发白的鬓发,默默长叹口气。
轻柔的脚步声踏风而来,带来阵幽静的花香。
萧韩回头望去,只见个身着粉衣的侍女端着安神茶迈入屋中,他失神紧盯藏在阴影下细嫩的容颜,骤然热血沸腾。
与叶宜兰那张年老色衰浓妆艳抹的容颜怎能相比,他长长叹口气,顿又想起叶宜兰不顾他颜面于宾客前大闹之事,更是觉得胸口闷堵。
萧韩猛地将侍女拉入怀中,引得侍女下意识娇叫,茶水撒了一地,浸湿相贴的衣裳。
不,他还年轻,失去一个儿子又如何,他照样还能再生一个!
萧韩眯眼细看怀中红晕绽开的小脸,低低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梅芷,梅花的梅,白芷的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