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素素是从痛苦中醒来的,那感觉与窒息无异,待她完全睁开双眼,看见的是一条缠在自己脖子上的麻绳。
天,她这是遭遇谋杀了吗?
震惊片刻后,她发觉自己身处一黑室中,倒也不能说这里完全是黑的,因为桌案上还有半根蜡烛,昏黄幽暗,无法将整个空间照亮,倒是将距离它只有半米远的停尸板照得清晰可见。
验尸三年,她不会不认得停尸板,而那躺在板上的男子,身上已隐约出现尸斑。
等等,她这是在哪里?停尸间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裴素素定睛一看,自己不仅身着古代女子的襦裙,她觉得这应该是襦裙,薄薄的一层,还梳着发髻,最重要的是,不属于她的记忆翻江倒海似的向她袭来。
原主裴素素,与她同名同姓,出生于平安县,是位孤女,这里地处偏僻,人才稀缺,整个县只有她这一个家传的仵作。
最麻烦的是,前日在林中发现一具男尸,正是平安县县令陈随,对她常有接济,官声不错,却不幸身亡,原身被县丞请来验尸,而刚验尸半刻,便有人来杀她。
从原主身上留下的痕迹来看,是她在专注于验尸时,有人推门而入,恰巧这时原主是背对着门的,那人出其不意,用麻绳勒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拖拽至屋里,一直等她没了呼吸才放下绳子逃跑。
那地上还有那人进来和离开的足迹。
裴素素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动脉之处软趴趴的,勒痕也能清楚地摸到,原主铁定是死的不能再死了,至于她……之后不会一直顶着这骇人的脖子生活吧?
她叹气,脑中梳理着现在的遭遇。
可以肯定的是,她穿越了,还穿成了仵作,好消息专业对口,坏消息是有人想让她死。
那么无疑,这位陈姓县令动了某个大人物的蛋糕,进而引来杀身之祸。
“咚咚咚!”
“裴仵作可还在?”
门外敲门声急促地传来,裴素素来不及多想,直接躲了起来,慌张之时也没听见那人在说些什么。
那人等了一会,没听见有应答,犹豫片刻便推门而入,满屋子绕了一圈,轻声说道:“人呢?方才还在啊……”
裴素素躲在柜子中,这个放尸体的地方是县廨现收拾出来让她工作的,以前这种小地方很祥和,近几年来最大的案子还是一位农民失足落水,所以没有专门停尸的地方。
她从上到下看了看这人,他身着深蓝色官服,头戴官帽,面容不算老,虽然驼着背,但还颇有几分硬气,想来这位便就是县丞许远了。
见来者并非来杀她的,裴素素便从柜子里钻了出来,却将他吓了一跳,“哎呀,裴仵作!你这是做什么?我这等年纪了,可经不起这么惊吓!”
“我……”没等她想到解释的说辞,对方竟走了过来,抓住她的胳膊,眼睛盯着她的脖子,问道:“你脖子是怎么了?怎么伤得这么厉害?这样的伤,你……你竟还能正常说话?”
看着她那可怖的伤口,纵使他不是仵作,也知道这伤足以让一个人的脖子血管被勒断,而她却还生龙活虎。
裴素素惊慌失措地咳嗽了两声,用手捂住脖子,屏息凝气道:“没……没有啊……我这是上火……”
根据原主记忆,这位岳州平安县县丞许远,为人老实厚道,与陈随关系匪浅,两人都在这平安县待了十年,甚至更多。
许远无奈地叹了口气:“平安县第一次遇见这么大的凶案,谁不上火?你当真没事吗?”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裴素素:“没事啊,我挺好的……”
许远眼中飘过不信二字,但他没再问这个问题了。
“你这伤验的如何了?”他问。
裴素素赶紧回答:
“死者死于前日子时,致命伤是头顶遭遇重物击打,且身上多处伤痕,周遭血痕凝结,胸前有创口,皮肉多卷凸,袍服处也有破口,与尸体创口同类,疑似生前被人用利器割伤……县令生前,可有仇人?”
这些可不是她用这么短的时间推理出来的,而是利用原主的记忆。
她又周围看了一圈,只看到一身男子的袍服被放在了架子上,那应该是陈随的。
“仇人?你怀疑是仇杀?其实我也这么怀疑过,可县令很是清正廉洁,家里破破烂烂,加上平安县少盗贼,收监的地方常年见不到一个犯人,更别说县令曾惹过谁了……被仇杀的可能性很小啊。”许远痛恨地锤着墙壁,迟迟想不出是什么能让一生为百姓的官这么死了。
裴素素点头:“那县丞可派人去查了?同一天里林子中的相关人都一一询问了?”
“查了,问倒是没问,那地方鲜少有百姓去,就连盗贼也不会去的,我们的人只从林子中带回了一把刀……”正说着,他忽而看见了地上残留的纸屑。
“这……这不是你的验尸实录吗?怎么被烧成这样了?谁干的?”
随即他蹲下身来,捏着那残存的纸张,幸而实木做的书皮还能看清,没有被烧毁,这才让他认了出来。
这原主是个实力颇强的女仵作,平安县人人知道她验尸的时候会随身携带验尸实录,这东西她宝贝得很,现如今被烧了,眼前这位自然惊讶。
看着裴素素一脸慌张的样子,加上她那惨白的脸色,以及脖子上触目惊心的勒痕,他便觉着事情不对。
“你究竟发生了什么?实录被毁,你竟没有察觉?还有你的脖子,上火也不该是这个样子,你方才敷衍于我,我只当是你不想让我管太多,可你脖子……都渗出血来了。这不对,你一定是遭遇了什么!”许远看出了端倪,狐疑的眼神盯着她,一张老脸极为严肃。
裴素素好歹是在现代见过查案的,他这副模样简直与那些问询的警察一模一样,好在是没被他吓住,解释道:“实不相瞒,方才……我遇了刺杀,我怕您担心嘛……”
她示意他看地上那明晃晃的麻绳,对方惊愕非常。
这位在县丞的位子上坐了这么久,怕也不是好糊弄的,他既然已经看出来不对了,她就不能蒙混过关,否则会更麻烦。
“什么?”他先是大喊一声,再是骂道:“县廨里还能有刺客?这是什么世道啊!我一个岳州小县竟也如此不太平,你没事吧?我这就去为你寻大夫,可不能耽搁!”说着就要跑出去。
“不必了,我没事!”裴素素一把拉住他,心说这要是让大夫给看了,那还能瞒得住这要命的伤?对方脸色立即变了,觉着她是不好意思麻烦他,立即道:“这怎么行?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我也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