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莞本来对他没什么兴趣，但看到他吃饭时的模样，心中忍不住有些怜悯。

小孩吃一碗又一碗，两碗素面见底时，好似还是没吃饱一般，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桑莞手里的面看。

桑莞微微一怔，看着他期盼的目光，忍不住笑了笑，将手里剩下的半碗面让给了他。

“给你，慢点吃。”

小孩欢喜极了，捧着面碗埋头猛吃。

看着小孩一副满足的样子，桑莞不由得有些心酸，先前进城之时，便看到好多因为战乱，无家可归的流民，可她从前从宁锦淮嘴里听到陇县的境况与现在却大不相同。

现如今的街道上除了乌苏巡逻的士兵，便就是零星分散的难民，其余的基本上看不到什么人。

桑莞见小孩吃得差不多了，才逐渐试探的打听起父亲的下落：“小乞丐，你可知前些时日，朝廷派来了一位安国将军？”

小孩停止了咀嚼，突然仰着小脸斜睨了她一眼道：“我不叫“小乞丐”，我有名字，我叫十七。”他顿了一顿，细想着桑莞刚才的问题，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两个月以前，是来了位将军，那老头心地甚是善良，每隔几日便会搭个棚子，给老百姓施粥，可惜……”十七摇了摇头：“可惜在乌苏人攻下陇县后，就再也没见到那老头了，听说是被乌苏的士兵给杀了，连尸体都没找到。唉，可怜那老头啊！”十七说完，又垂头丧气的吃了起来。

桑莞强撑着听完，眼眶早已通红，她又急切的问道：“那.....那些被乌苏人杀掉的将士被埋在哪了？”

十七放下手里的碗筷，伸手指了指城西的方向。

“有的被烧了，有的被埋在了陇县最偏僻的西山山脚下，据说那里到处都是死人，血肉模糊，腐臭无比，所以没人愿意靠近那里。”

听了十七的话，桑莞只觉得胸口堵得慌，一股血腥味涌上喉咙，险些呕吐了出来。

十七看着桑莞不适的反应有些奇怪，他现在才发现桑绾的穿着不像是他们本地的，就算是他们这里最富庶的贾商也买不起桑莞身上这种绸缎布料做的裙子。

“你是外地人吧？怎么一个人跑到陇县来呀？”十七疑惑的问道。

桑莞勉力压抑着翻滚的情绪点头道：“我是来寻亲的，你能带我去西山吗？”

她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塞到了十七的手里。

“你若肯帮我，这银子就当是谢礼了。”

十七拿着银子愣住了，他本不愿意去那种鬼地方的，但是看到这白花花的银子实在抵挡不住诱惑，他吞咽着口水道：“真、真的给我？”

桑莞点头道：“若是你肯答应，待我找到我的亲人，我便带你去京城，让你吃遍京城美食，如何？”

“成交！”

十七豪气万丈拍了拍胸脯，然后带着桑莞离开了面摊。

桑莞为了不引人注意，也换了身乞丐服跟在十七的身后，越往西山走，她越能感受到这座城的悲凉。

周围房屋被战火烧焦的痕迹很重，路面坑坑洼洼，偶尔能看到几具被强盗土匪残杀的百姓遗骸。

十七走了大概一柱香的功夫，才领着桑莞到达了西山脚下。

桑莞站在荒芜凄凉的土地上，环顾四周的坟地，这里寸草不生，地上还有早已干涩的血迹，空气弥漫着难闻至极的腐臭味道，那些灰烬和断壁残垣，仿佛是这个世界最深沉、黑暗又冰冷的颜色。

一阵风吹过，尘土飞扬。

她神思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望着十七认真道：“十七，你能不能帮我一起挖。”

挖坟？！

十七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他没想到桑莞寻亲竟是从这死人堆里寻。

“你疯啦！这么缺德的事我可不干！”

十七说完就抱着胳膊坐到了一旁的石头上，显然是铁了心不参加了。

桑莞看着他，叹了口气不再劝他，索性转了身，自己在这里慢慢找起来。

这西山的乱葬岗虽不大，但要找的人却并不太好找，尤其是死人。

桑莞每翻开一具尸体查看一番，她心中的希望便多一分。

至少这能证明，她的父亲还活着。

看着桑莞的背影渐渐远去，躲在树丛后面的十七撇了撇唇，轻声嘀咕了一句：“真是傻子！”

十七原本只是想让她知难而退，谁曾想桑莞却真的一个人在乱葬岗找了起来。

他实在不放心，犹豫半天还是跟了上去。

桑莞已经找的筋疲力尽了，但一双沾满死人血的手还在不停地翻着。

只是越往前走，路就变得越窄，越难行。

她一步三晃的艰难前行，汗湿的衣襟紧贴在皮肤上，整个人都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忽然，前面的树林里隐约传出了两个男人交谈的声音，她心念一动忙拉着身后的十七闪身藏到了另一颗大树后，竖耳倾听。

“眼下已经攻下陇县了，那桑沚也已经被俘，你在明，我在暗，他们对你应该没有威胁了，不知二皇子是否能把老夫要的东西给我了，我也好向上面交代。”

另一个人笑了笑：“国公大人为了拿到那份证据，可真是煞费苦心啊，不过，您放心，待我坐上乌苏王的位置时，您想要的东西我定双手奉上，只是，眼下，你还需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杀了廷尉府的那位少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