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延之前没见过她,应该是过年才回来的。
小卖部在纪清延身后的方向,那个女生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惊奇的咦了一声。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家?”
纪清延缩了缩脖子,没说话。
那女孩靠近了一点看他,惊讶地说:“你怎么穿这么薄?”
“你家在哪里?要我送你回去吗?”
纪清延看着她,摇了摇头。
女生皱起眉头,犹豫了一会,跟他说:“你等我一下。”
她朝家门口跑去,摘下刚刚堆好的雪人脖子上的围巾,用力抖了抖,还好才刚围上去不久,只沾了点雪花,没湿。
纪清延看她再次来到自己身边,仍是一眼不发地看着她。
“你围上吧,太冷了。”
纪清延还是没动。
那女生叹了口气,把围巾放在了他膝上说:“如果你不需要的话就再围到那个雪人上。”
那一年的冬天确实很冷,是纪清延生命里最冷的一个冬天。
纪清延也想回家,可是他妈妈一见到他就嘶吼着让他出去,不要出现在她眼前。
因为纪清延是个私生子。
纪清延的妈妈是方圆百里出了名的美人,未出阁前多少年轻小伙子挤破了头想要娶她。但她没遇到合眼缘的,不愿意随随便便就嫁了人。
直到纪清延的父亲的出现。他来到这个小镇,只说自己是来出差,把自己的家庭瞒了个严实。
他不同于小镇里的青年,他有见识,有风度,有气质,还很富有。不过短短几天,他就搬到了席宛的独身小公寓里住。
再后来就是他一去不回,席宛等着等着一天天大了肚子。但她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谁劝都不听。
席宛的爸爸走得早,她妈妈心疼女儿,也说不出狠话来。
纪清延出生后一直是席宛的妈妈,也就是纪清延的姥姥带着她。
取名字的时候,席宛看着他,只说了一句:“他爸姓纪。”
席宛一直把他看成是和那个走了就没回来的男人的唯一联系,也是他的延续。所以纪清延小的时候的名字是纪延。
后来纪清延的姥姥死了。席宛自从生下了他后精神就一直不正常,动辄在家里摔砸,根本不管他。
席宛的身体每况愈下,最终也没熬过那个寒冬。
福利院的人把纪清延带走,让他离开了那个地方。
上学识了更多字之后,纪清延就给自己改了名。他本来想把姓也改了的,却茫然地不知道该改成什么。
姓席吗?
那跟姓纪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因为席宛生前也并不多待见他。
在福利院的日子也算不上好过,记忆里的那个冬天一直侵扰着他,使他生命里的每一天都变成了寒冬。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夜里就睡不安稳,做噩梦的时候情况尤其坏。梦的内容不过于是儿时的那在被寒冷和疼痛还有困苦中挣扎的日子。
纪清延捱过了一个又一个漫漫长夜,直到他上了大学,去做兼职赚够了钱后,拨通了心理咨询的号码。
他也没有想到他预约的心理医生恰好是小时候在福利院的长椅上陪他度过了很多个午后的“阿林”。
纪清延从那个泥泞的深渊中挣扎出来了。漫漫长夜也再不用靠盯着天花板或者是墙面发呆来度过了。
但经年蚀骨之痛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走得干干净净。在这个傍晚,纪清延被残忍地拉进了儿时的梦境中。
铺天盖地的寒冷席卷而来,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神智。
纪清延身上很多处地方无端开始痛了起来,大厦将倾,他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他太冷了。
过去的一个多月像是黄粱一梦。
纪清延来这人世间走一遭,仿佛永远都处在无边无际的深渊中。
但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梦终究是梦,总有要醒的时候。
回忆再附骨也只是回忆,人总是要向前的。
陆载雪走之前又特地跟林晗打了招呼,“林哥,我走了。”
林晗笑盈盈地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说:“这么早?”
“想回去陪清延。”
林晗挑了挑眉说:“不错,快去吧。”
两人告别之际,郑折玉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了。
“陆少刚弹完琴就走?不休息休息?”
“不了。”陆载雪看他一眼说:“你客人还这么多,好好招待。”
“行,那我不送你了。”
陆载雪又跟林晗点了点头说:“林哥你好好玩。”
“嗯。”林晗也冲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