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流还在说话,但魏时有的眼泪慢慢地淌下来,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但眼泪流在这里是安全的。姜流慢慢地卷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并不相似但同样惨痛的伤痕:“这个是衣架,这个是烟灰缸,这个是遥控器。”
姜流像英雄露出勋章那样炫耀着伤疤,老师去上厕所前嘱咐她们不许走动,姜流坐上冰凉的椅子,冻得发抖的同时问魏时有:“你感觉到了吗?”
“嗯?”
“坐在这个椅子上的感觉,就是我的名字。”
输液时半截身体也变得冰冻,魏时有努力地想,流有三点水,应该是水。她摇头:“不对。”
“为什么不对?”
魏时有见过她和小男孩打架的样子,可靠近才发现她也不是炮仗,凑到脸边说话的样子像那只狗一样无辜,所以魏时有说出来了:“你是一只狗,毛黄黄的,这么大,叫起来声音很嫩。”
可是那只小狗会死。
“你要是死了怎么办呢?”
死亡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沉重的摸不到的事情,变成餐桌上的肉又那么清晰,魏时有隐约相信人不会变成餐桌上的肉,但人会怎么死呢?
姜流也没有见过死亡的景象,这个问题一下把她问住,连狗也忘记了,咬着手指头思索:“那我可以先不死。”
“那就好。”
魏时有被说服了,她长舒了一口气,可以放心地去怜爱一只新的小狗。她捧着对方的脸,然后吻对方的发顶:“你以后就是我的新小狗了。”
姜流忘记问为什么了,但变成小狗好像并不坏,她的脑筋飞速转动:“我要和你回家吗?”
“不可以,我家里人会把小狗吃掉。”
魏时有看着护士憋着笑挂上新的水袋,一本正经地说下去:“你不能随便死哦。”
老师回来才发现已经插不上话,她也并不强行地参与孩子的对话,在手机里一遍遍地汇报情况。姜流一边点头一边去触摸她冰凉的手臂:“我明明是大灰狼。”
小狗长大会变成大狗,可不可以变成大灰狼?
姜流在回幼儿园的路上困了,她抱住魏时有的手臂昏睡过去,她们的脑袋亲热地靠在一起。
混世魔王终于被安分下来,老师欣慰地叹了口气,睡午觉时这口气又回到身体:“姜流!为什么跑到魏时有的床上,两个人睡在一起很挤,快下来!”
姜流顶着无辜的脸回答她:“老师,因为我是小狗,我要和魏时有睡在一起。”
“你是狼狗都不行!”
“我就要我就要!”
其他同学哄笑起来,姜流却执拗地抓住床脚不肯被老师带离,魏时有也抓住姜流的胳膊。老师怕再拉下去会骨折,只能松手:“那你们要乖乖睡觉,不可以搞小动作。”
看在是同性的份上勉强同意,老师午睡时徘徊在她们床边,看着两个小孩紧紧地搂着对方,睡得脸红扑扑的,忍不住露出笑意。
她们做了同一个美梦,在阳光下,在草地上,她们手牵着手向前奔跑,身上全是完好的皮肤。她们跑得太远,香烟和鲜血被她们远远地抛在身后。
“小狗。”
魏时有捧住姜流的脸,她们停在一片巨大的向日葵花田中,那些金灿灿的花朵让魏时有头晕目眩,她吻小狗的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我叫姜流。”
好吧,这次不用再给小狗起名字了。魏时有知道自己还要花很长时间去接受,姜流并不是小狗的事实,但现在就忘记吧。
“姜流,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