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着书上的文字,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瞟向那个背着孩子、姿势别扭地擦着地板的男人,心底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畅快。
我牵着贝奇的小手,推开挂着风铃的奶茶店玻璃门。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些贝奇爱吃的小点心和热饮,视线却越过窗外的街道,落在那个正拿着一份报纸,挨家挨户询问的身影上。
“爸爸,”贝奇腮帮子鼓鼓地咬着珍珠,吸管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他歪着小脑袋,好奇地问,“我们为什么要偷偷跟着他呀?是怕叔叔找不到回家的路吗?”
我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拂过他柔软的发顶,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是呀,爸爸怕他走丢了,所以要看着点。”
库洛洛的背影挺拔,收敛起平日里那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一身旧衣反而透出几分落魄。
他确实在认真地询问,微微躬身,姿态放得很低,言谈举止挑不出错处,只是,那些店主大多摇着头,摆着手。
也许,找个正经工作对他来说,比偷盗要难得多。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暂且不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情。陪着贝奇慢悠悠地吃完东西,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牵着他走向车站:“我们坐小火车回家了。”
如果他回来的不算太晚,厨房里倒是可以给他温着饭菜。
东区的繁华街道渐渐远去,库洛洛走进了相对混乱的西区边缘。这里的空气都似乎弥漫着一种排斥感,那些衣着光鲜的东区人看向西区居民的眼神,总是带着不易察觉的轻蔑。
工作的机会不少,但酬金被压得极低,雇主们反而更加苛刻挑剔。
库洛洛最终停在一家屠宰摊前。
摊位简陋,四周地面湿滑黏腻,混杂着暗红的血水和碎肉,成群的苍蝇嗡嗡地盘旋,时不时撞在人身上。刺鼻的腥膻味扑面而来。
库洛洛打量着挂起的牲畜,眼神平静,似乎对这种环境毫不在意。他有的是力气,这种纯粹的体力活,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分割骨肉,避开血管,让血液流淌得更“干净”,这些他甚至相当精通。
摊主是个挺着啤酒肚,满口黄牙的男人,他上下打量着库洛洛,眼神充满鄙夷,尤其厌恶这种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认为他们是西区好吃懒做的代表。
“滚滚滚!看你这样子就不像能干活的!别在这儿碍眼!”黄牙老板唾沫横飞,几乎喷到库洛洛脸上。
库洛洛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他甚至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握住了老板那只沾满油污和血渍、指甲缝里塞满黑泥的手。他的动作很轻柔,声音也温和得如同情人间的低语:“谢谢你的教诲。”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老板惊愕的脸上,补充道:“那么,祝你好运。”
说完,他松开手,转身平静地离开,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次寻常的问询。
没过几天,街坊邻居发现那家屠宰摊好几天没开门,报了警,人们在腥臭的屋子里,发现了黄牙老板肿胀发臭的尸体。
这段时间,库洛洛的作息规律得像个钟摆。
清晨,天还蒙蒙亮,我就能听见他那边房间传来的细微动静,然后是洗漱、换衣服的声音。
我送贝奇去幼儿园的路上,总能不早不晚地在街角看到他走向火车站的身影。
他依旧穿着我的旧衣服,但熨烫得很平整,头发也梳理过,虽然遮住了额头的刺青,却依然掩不住那份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气质。
他手里有时会拿着一份早报,步履从容,像个要去体面上班的普通职员。
他居然在东区一家颇具规模的书店找到了一份整理图书的工作。这多少让我有些意外,但转念一想,以他对各种知识——无论正邪——近乎贪婪的渴求,以及那份能将任何事物都条分缕析的耐心,书店倒也算是个“合适”的去处。
至少,比在西区更能融入这个“正常”社会。
我没去那家书店看过,只是偶尔路过时,会隔着玻璃橱窗,瞥见他在高大的书架间穿梭,手指拂过书脊,神情专注,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
那份专注,和我记忆中他翻阅《盗贼的秘笈》时并无二致,只是此刻,他手里捧着的或许是某本流行小说或儿童绘本。
傍晚,当我结束工作,在厨房里忙碌时,门锁总会准时响起。他会提着一个纸袋进来,里面有时是打折的蔬菜,有时是给贝奇的小零食——他似乎很清楚如何用最低的成本维持“家庭”运转,并讨好那个对他毫无戒心的小家伙。
我们一同坐在餐桌前,贝奇叽叽喳喳地讲述着幼儿园的趣事,试图活跃气氛,而我和库洛洛之间,则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默。
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和贝奇偶尔提出的问题。
他会温和地回应贝奇,声音不高不低,听不出情绪。吃完饭,他会主动收拾碗碟,我负责清洗,他负责擦干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