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烻下了华盖车辇,白发苍苍的老管家已经等在别院门口。
“少爷,太子殿下早来了。”
“我又没邀请他,你不该放闲散人乱闯。”
卿烻埋怨着,整个人却如一阵细风似的往庭院里面冲去。
管家看着烻烻的背影,不由得慨叹拭泪。陆择洲销声匿迹这么多年,老人家几乎就没怎么看见小孩子真正开心的模样。
他有点困惑,并埋怨起来,去仙界修真学艺,也犯不上一个影儿不冒啊,害得我家公子成天介拿抹眼泪当饭吃。
东面的墙壁上悬挂着卿烻父亲的一幅缟色绢轴画像:威风凛凛的卿醇将军面容英俊,气宇轩昂,头戴金盔,身穿银色铠甲,腰悬佩剑,手持铁戟,睥睨天下或者英雄,又或者敌人的众生相。
青砖地上残留冷风卷枯叶刮过的痕迹,卿烻手扶门框望向陆择洲的脸,仿佛就在昨日,曾经的一对少年,相互扶持着嬉戏,享受无忧无虑的岁月。
虚无缥缈的光阴,将纯情带走不留念想。现在的他和他之间,横亘起不可弥补的断层,以及数不清楚的扼腕叹息。
好像根本不认识你,我们也从没两小无猜过。陌生感无法剔除,也许不仅仅是因为分离太久的关系。
“小卿,”陆择洲也看着他,俊郎的五官涂上一抹淡金般的微笑,叫人更加无法抵抗其魅力。“有朝一日,我也会像叔父那样驰骋于疆场,战无不胜。”
我只是一介书生,别说策马扬鞭,连耍大刀都不会。犯不着在我跟前臭显摆,你要是沙漠行舟的骆驼,我就是咩咩待哺的羔羊。
“倾吐出来的豪言壮语没有说服力,那还得看实际行动。”
反噬的杀伤力足以刺激人心,但陆择洲却丝毫没有介意,兴奋倒是有的。
思维敏捷,语言决断,意志坚定,卿烻能独当一面了。
接李悛归汉,他大可以不必亲自劳苦,卿爷爷的排面已足够大。
他非去不行,与呼延连题正面交锋,肯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既能锻炼他外交的熟练程度,又能增加战争胜利的筹码。
小院高墙,禁锢着二人,陆择洲嘴上吃点亏不应该吗?
陆择洲右手一摊,给他看个东西,“怕你忘了,我从媌儿姑娘那儿借过来陪你两天。”
嘿,人家有千里送鹅毛,雪中送炭,你却给我曲曲折折地揣来一只小王八。
我的爱就这么几时辰的热度吗?
卿烻刚要把乌龟抢夺过来,但又故作高姿态地说:“我看你还是把它送回去吧,别院清冷,根本养不活它。”
刚刚在梨园,当着大家的面,你对我爱搭不理的,现在又来狗皮膏药——揭不掉,我还没贱卖到白米饭的地步。
“管家爷爷说可以,你小时候玩的几条锦鲤也还活得好好的。”
这一亩三分地是谁家,容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老管家悄无声息地在门外插了一嘴,“小家伙儿我管吧。”
你老人家咋还听贼话呢,累不累嘛。
干巴了,小乌龟,甚至管家爷爷本人都是二人能够交集的话题。内容没了,还怎么看书翻篇儿。
灵光乍现,卿烻一咬牙计上心头,唱了半天大戏,那位贵客怎么不见?
这种事太私人,他怎么好老张口闭口地提个没完没了呢。如果自己很不要脸地问了,人家也不一定非要全盘托出。
弄得他就好像在争风吃醋一样。不过,话说回来,扁绎风姿绰约得没话说,俩人站一块比一比,哪个上哪个下,还真难分伯仲。
脸大吃肉才香,卿烻不假思索地问:“扁绎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他?”
不得不佩服卿烻的烧脑能力,只有你想不到的,却没有他不敢碰触的。连吴媌都瞧明白了,卿亲王总喜欢跟陆公子呕气,就像热恋中的一对情侣似的,不是冤家不聚头。
能怨卿烻么,你陆择洲一去十载音讯全无,突然又枯木逢春地出现在漠北的危险之地。卿烻还跟你没热乎够呢,晴天霹雳地多出来一个美人胚子,搁谁身上能够承受得住,吃得消?
“扁绎的事情以后会告知于你,”陆择洲盯住他的眼睛,阴晴不定地说,“他跟我还有些许搅扰。”
卿烻戏谑道:“可我并没有兴趣了解有关你杂七杂八的一切。”
给你机会,你却吊人胃口,现在已把我的耐心熬成糊糊了,对不起,卿某人不是你手里旋转的陀螺。
“打扰了。”陆择洲没再坚持,袍摆飘过门槛之时,就那么突兀地又来了一句,“大殿下喜欢你。”
“不关你痛痒!”
大殿下对我的情愫由来已久,我却从未回应过他。非常时期,你再提这个茬儿,存心是呕我。
猪八戒——倒打一耙,自打扁绎出现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已经是兵戎相见。
陆择洲轻轻一点头,行云流水地走了。
出口就是伤,躲避微妙吧。
间隙来了。我们就不能打开天窗说亮话?
卿烻如旋风般冲到陆择洲面前,堵住去路,粗鲁地攥住对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