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微小黑影直冲过来,我胸口猛然一痛,身子猛然被击退撞到树干上,巨大的冲力使我从树上弹出,五脏六腑剧痛,我用了最后一丝气力一翻,以剑为杖,半跪在地。
我缓缓擦去唇边血。
他说的对。我心有杂念。
我想杀他,我又不愿杀他。
我想成为和他一样的天下无敌,我又无法成为他那样冷心冷血的怪物。
但,他能做到让人闻风丧胆。
“你注定打败不了我。”白放歌魔音在耳,漠然望我。
我用力拔出长剑,脚下一蹬,手上朝他攻去。
我越看越熟悉——梦里的我用的竟然是蔽月剑法!与步青山如出一辙的剑招,却因极度愤怒而显出同归于尽的气势。
白放歌不可能见过蔽月剑法。
他却泰然自若,兀自于原地双掌运气。不过片刻,他周身似乎形成了一团徐徐涌动的气流,让所有进入其中的东西变得极其缓慢——甚至能让人看清每一粒悬浮其中的微尘。
在这一圈气流之外,剑出齐光,繁如游丝,与内里如大江大海、容纳百川的态势相撞,前者是毁天灭地,后者却优游不迫。
在那诡异的气流影响下,梦天的杀力便去了大半。
“雕虫小技。”他嗤道。
话音落下,天光尽敛。
四野归于黑暗。
不可能,白放歌根本没见过蔽月剑法,他为什么能破?那圈古怪的气流到底是什么?能令时空近乎静止,以柔克刚之至境不过如此。
我从未见白放歌用过这招,它究竟是我臆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于世?
我想要破开黑暗,再去问一问白放歌,却又被什么牵制住,始终无法离那一线明暗交界的地方再近一分。
我与那股力量搏斗,满头大汗,筋疲力尽。
有人推门走近。
“周公子……周公子?”黄莺出谷般动人的嗓音,我仿佛看到一团淡紫色的薄薄的纱萦绕在四周,轻轻飘动。
是凝烟。
“周公子,醒醒,周公子。”她出手摇我胳膊,我整个身体也随之晃来晃去。脑中想让她停下,喉咙却干得发痒,口里发不出一个字。
“这么多汗……”她喃喃道,我头上多了块轻柔的布,一点点擦拭着。
我感到自己像一棵树,树根被囚在土里,枝桠朝着四周延伸,沉沉担着那些长出来的枝叶,控制不住地又继续生长。
有什么东西压在我的胸口,呼吸变得极其困难。
忽然一阵冰冷泼来,我像被强力连根拔起,一个激灵从被褥里弹起身。发丝黏着下巴,带着茶香的水珠浸湿了衣襟,顺着中衣滑入肚腹,上半身湿湿嗒嗒。
恰逢窗外冷风吹进,我打了个寒战。
“这可不能怪我啊,”凝烟离远了几步,茶壶被放回桌上,“奴家见公子睡着了,怎么也叫不醒,只好想点别的办法了。”
我擦了擦额间茶水,挤出来一句:“凝烟姑娘的办法,十分管用。”我调了内息烘干水汽,问她:“多日不见,凝烟姑娘又去哪里发财了?”
她一阵娇笑,搬了凳子坐近道:“瞧您说的,我不过是小本生意,哪比得过周公子您,”她顿了顿,意有所指道,“您可是家大业大。”
我一顿,又想想她知道我身份也不奇怪。余音楼既然收集与贩卖来往消息,步青山又与谈旌有旧,她自然不难知道与步青山同行的是白覆舟。
她既不戳破,我也不想多言,只玩笑般叹气道:“祖上基业,倒是给我败了不少。”
凝烟似乎换了个姿势,重新翘了条腿,俯身缓缓道:“此言差矣,常言道‘不破不立’,万一周公子想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粘腻的脂粉香扑面,我下意识往后仰了几分,面上一片赤诚道:“姑娘所说,在下并不十分明白,还请姑娘解惑。”
她突然站起身,凳子被带翻滚到一旁,却是少见地冷哼一声:“怎么?嫌我是风尘中人,离我十丈远才好,是不是?”
我明白,定是刚才后仰的动作被她误会了。我与她算不上什么交情,但也没理由接下这个乱扣的帽子。我反问道:“若是真如姑娘所说,你前几日如何与我们同桌而食?”见她不语,我又解释道,“只是前一次上了姑娘的当,在下得小心些才是。”
“满口谎话。”她虽如此说,语气中不悦去了几分,只是也没有之前那样亲近的笑意,淡淡道:“我来就是带个消息。前些日子有个叫陈愚的,自称奉婆罗教教主之命,领教中弟子前往芙蓉山庄参加下个月的万盟会。”
陈愚?此人果然不简单。我那时急于脱身,又自视甚高,随口一应,没想到他在这等着我。
只是......“他空口无凭,众人怎会信他?”
凝烟语气微妙道:“据说陈愚带了封信,上面盖有教主印信。”
这话如隆冬冰雪,令我遍体生寒。
婆罗教事务繁杂,我不耐烦处理,寻常便由花落代劳,往来信件之类盖上他的印戳即可。除非我亲自下令,或者事关重大,才会动用教主印信。历代教主印信所在都极为隐蔽。我嫌白放歌原先那块太大,于是找了个不识字的哑巴匠人改成了玉佩戴在胸前。
而教内知道此事的,只有三人。
千重,花落,以及代悲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