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照反手牵住她,“我们有天长日久,何必在乎朝朝暮暮。”
翌日一早,车架人马便是早早齐整,王屿站在人群的最前侧,恭敬地与高照寒暄。
元令仪视线略过重重人群,直达后方的囚车。
贺章发丝乱糟糟的,发髻却是一丝不苟地束着,污渍斑斑的囚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脊背却仍是挺直如松柏。
“倒是有些风骨。”元令微立在元令仪身后,探着头低声说道,“这样的人,是怎么愿意成为王屿的狗?”
元令仪并不言语,眼睛直直地盯着高照,视线缱绻如丝,尚未分离,便已作相思。
似是察觉,高照转过头来,似是若无其事一般,视线转瞬扫过,又倏尔转回。
“长姐?”元令微执拗地拉着她的袖子,伸长了脖子,眼珠一转,便登时了然,“要不我们回京吧,这么舍不得?”
“你若是想与韩颂一同回京,我大可求殿下收留了你。”元令仪声调浅浅,眼珠不转,眼中却满是揶揄,“人马上就走了,你若不作声,我可就当你答应了……”
“我不!”元令微声音婉转清脆,“我要陪着长姐。”
车马齐驾,马蹄声不绝,南风拂柳难留客,故人再念别关山。
元令仪缓步走在庭院中,满园花红柳绿,却不见热闹。
“李馥醒了……”李乐宜附耳在她耳边说道,“温了了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他了。”
“他反应如何?”元令仪淡淡说道,语调听不出一丝情绪。
“您去看看吧……”李乐宜见四下无人,轻声说道,“他吵着要见您。”
“见我?”元令仪声调微扬,眉尾轻挑,“他祖父可曾来过?”
“未亲自来过,但差人送信来过。”李乐宜说着递上一封书信,尚未开封,“被奴婢截了下来。”
元令仪面无表情地盯着信,“你为何要拦下它?”
“奴婢只是觉得,李馥身为殿下心腹,不该与邱澎生私下联络。”李乐宜微垂头颅,恭恭敬敬地将信件递到元令仪手边。
“君君她,好像不曾教过你这些。”元令仪雪腕翻转,飞速扫了一眼,随手将信塞回给她,“给李馥送过去吧。”
“县主不曾教,但我得学。”李乐宜弓着身子,微微抬眸,“四方之内,皆是吾师。倘若是李馥来处理此事,他不仅会留下信件,更会斩杀送信之人,杀一儆百。”
当初救下李乐宜,本是元令微的一时兴起。一个小丫头,于英国公府而言,不过是多个奴仆的事,却万万没想到,竟捡了个宝。
“你是个善学的……”元令仪眉尾一挑,眉眼间的寒霜瞬时侵染全身,“好好跟着你家县主,不要起别的心思。”
“县主救命之恩,此生不忘。”
元令仪微微颔首,“你不必跟着我了,去看着你家县主吃药吧,温了了奈何不了她。”
“是。”
支开李乐宜,她绷紧的面色微变,步履不停,直直地来到李馥房外。
“吱嘎……”一声,温了了推门而出,两人迎面遇上,一个面色沉沉如水,一个面色黯黯如渊。
“长姐……”温了了让开身来,声音轻如毛,“他中暑几乎丧命,又适逢巨变,对他来说打击颇重,还望大小姐手下留情。”
“了了,在你眼里,我怎么就成了十恶不赦的恶徒?”元令仪声音澄净如山泉,泠泠击石,犹如心跳,“你觉得,我会对李馥做什么?”
她向前一步,眼中无波无澜,直直地盯着温了了,“我至今从未滥杀无辜,若是因为我明哲保身寒山寺屠杀之事,那我无话可说。”
寒山寺的惨状,至今仍存在温了了的心里。
她不止一次地想过,若是元令仪出手,高澄是否会收敛。可她心知肚明,高澄连高照都不放在眼中,更遑论一个未嫁入东宫的太子妃。
说到底,她恨得是身为医者的无能,是元令仪心安理得的轻轻揭过,是高澄草菅人命,却至今仍能安然无恙。
是这群贵人,于九天之上颠倒黑白,拿无辜者作添妆,戴高冠穿华服,明堂高坐,尽是衣冠禽兽。
“你做得没有错,长姐。”温了了仍是从前那副温言软语的模样,只是眼中的疏离刺痛人心,“只是我不能与你为伍,你所图所谋之路,必是血流如瀑,边鹤扬是第一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边鹤扬的血债,你也要算在我头上吗?”元令仪语调微扬,看似风轻云淡,实则血气已上涌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