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万一我就是呢?"
江芙摘下了耳坠,放在小鹿儿的手心中:"就算你是,那又能帮我多少呢?若是我根本没有捏碎它的时间呢?"
小鹿儿怔愣地看着她。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永远保护我,我也不需要有人一直保护我……哪怕我再弱小。"
江芙说着,看了眼手中的匕首:"只有我自己,才能给我真正想要的!"
天色渐暗,霞光已渐渐散去,暖色之中,花廊之上的花更加明媚。江芙站在花丛里,被簇拥包围,一身素衣更显得她清纯而柔弱。
可便是这样在小鹿儿眼中最为弱小的人,却只需要她的安慰,不再对其他有过多奢求。
人间盖了无数寺庙,供奉神明无数,不乏有信徒将希望全部寄托于仙人。
有些时候仙人动动手指,了了他们心愿,他们便会感恩戴德。
可大多数时候,仙人也不能干预他们的人生,他们便会觉得自己不够虔诚。
小鹿儿下意识觉得,凡人总是希望得到帮助。
可眼前的这个人不是。
或许这世上,还有许多人都不是。
世间百态,总有人是神明最忠诚的信徒,也总有人只愿意相信自己。
"咱们不说这个了,咱们……喝酒吧!以后,咱们怕是没这个机会了。"江芙的声音将小鹿儿的思绪拉了回来,她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
小鹿儿子时方才从一醉万年里出来,她摆了摆手让送她的小厮回去,独自一人走在街上。
街上冷冷清清的,行人早已归家,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笼挂在街边,用作照明。
小鹿儿喝得有些晕乎乎的,在外被微凉的风一吹,清醒了不少。
她正想掐诀直接回去,可抬手间却见远处隐隐约约走来一道水蓝色的身影。
"陆子寞?"小鹿儿眯了眯眼。
因为醉酒,她的声音有些软,在浓郁的夜色中,竟有些像蜜罐里的糖,让人沉醉。
陆子寞轻轻"嗯"了一声。
小鹿儿就那么站着,等着陆子寞走到她的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啊?"小鹿儿抬头看着陆子寞。
少年微微低着头,双眼沉静地看着她。
少女的脸颊红扑扑的,眼尾染上了层绯红,比平日多了分媚态。
陆子寞的心乱了几分。
"我就出来走走,"他答道,"没。到碰上了你。"
"大半夜的出来走路啊……"小鹿儿低喃道,抬头看了眼月亮,"你的蚀骨之痛不疼啦?"
陆子寞将痛到手抖的左手藏到了身后:"这点痛,不算什么。"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他的蚀骨之痛便发作了。可见到小鹿儿迟迟未归,便草草吃了药出来找人。
"哦。"小鹿儿看向陆子寞时,头又有些发晕。
如今,风尽数被陆子寞挡住,先前好不容易被风吹出来的清醒又尽数被醉意裹挟、吞噬。
小鹿儿不自觉得向前栽去,却被陆子寞扶住肩膀。
他们靠得太近了。
小鹿儿有些站不稳,手下意识地放在了陆子寞的胸膛上以作支撑。
陆子寞一时僵住,不敢动弹。
小鹿儿仰起脑袋,正对上了陆子寞的双眼。那双眼睛沉静得如同幽潭,像夜色,却又比夜色更加明亮。
她的眼睛此刻有些难以对焦,她眨了眨眼,模模糊糊间看到那幽潭中有一个人形轮廓。
陆子寞眨了一下眼,那幽潭仿若被抛下一颗石子,倒映的影像随着涟漪散开,又慢慢地恢复如初。
小鹿儿伸出食指,轻轻地盖在陆子寞眼尾的泪痣上。
她的指尖微凉,轻触到他的皮肤时,像是一片雪花落下,又融化成水,流向四肢百骸。
"这下,石子不见啦!"小鹿儿低声喃喃。
她看着陆子寞的双眸,见那模糊的人形逐渐清晰,成了她的影像。
她浅浅一笑,带着柔和的醉意,缓缓开口:"你眼里的人,好像……"
她顿了一顿。
那如醉人的花蜜般的声音缠绕住陆子寞,挥之不去,他只能听着被小鹿儿按住的胸膛之下,那一声又一声沉稳的跳动逐渐乱了节奏。
鬼使神差的,他哑声道:"是你。"
我眼里的人,是你。
初夏的夜风有些凉,吹得街边挂着的灯笼明明暗暗。时间像是静默,留给花香与夜风起舞。
"嘿嘿,当然是我呀!"小鹿儿全然醉了,又怎能明白陆子寞话中的意思。
她嫣然一笑,手指从陆子寞的眼角滑落,却被他抓住手腕。
她甩了甩手,没有甩开。
"陆子寞……"
"回家。"他沉声道。
他拉了一下她,却没有拉动。
只见小鹿儿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不情愿:"我走不动。"
"那你回不回去?"
"我不走。"小鹿儿看了眼手,掐着不标准的诀,指尖流莹星星点点,“我可以飞回去……”
陆子寞皱眉,无声地止住了她的动作。
"你怎么啦?"
他蓦了片刻,才沉声开口:"上来,我背你。"
小鹿儿趴在了陆子寞的背上,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头垂在他的肩头。
陆子寞的蚀骨之痛依旧,只不过他已经有些习惯于忍耐了,再者吃了缓解的药,在意识上已经可以忽视这一痛感。
可□□上下意识的疼痛是难以克制的。
所以他背着小鹿儿,走得很慢,努力克制着肌肉的颤抖,不想让小鹿儿察觉。
他本可以用瞬移之术直接回去的,可此时,他却不想。
那般静谧的街道,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有那么一瞬间,希望这条路可以再长一些。
少女的呼吸均匀地喷洒在他的颈侧,带着酥酥麻麻的热意。他空出一只手,将她的头扶正,定了定神。
"陆子寞……"
"嗯?"
"你怎么不用瞬移啊?"小鹿儿闭着眼问道。
"背着个小酒鬼,怎么用?"
小鹿儿笑了起来,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那……我教你啊!"
她不知何时将陆子寞的佩剑拿在了手上,虚空画起了符文。
"你什么时候拿的忘尘?"
"刚刚啊!"小鹿儿歪了歪头,"你这把剑,叫忘尘啊!谁替它取的名字?真好听!”
"我的师祖。"
"忘尘忘尘,忘却前尘。原来你的师祖这么早就盼着你成仙啊!"小鹿儿挥着忘尘剑,竟挥出一道剑气,剑鞘随之脱落。
陆子寞迅速地空出一只手抓住了它。
"你……"陆子寞停下了脚步,"把它给我。"
"干嘛,我碰一下你都舍不得啊!"
"不是,"陆子寞顿了顿,他不想让小鹿儿觉察出他关心她,有些艰难开口,"这剑很锋利。”
"哦。"小鹿儿嘴上应着,可手上却挽了个剑花。
长剑在夜色下泛着森冷的金属光泽,倒映出夜空中月芽的影子。
"别瞧不起我,陆子寞。"她一只手环住陆子寞的脖子,另一只手举着剑指向天,"我的剑招可厉害了!"
陆子寞的嘴角微不可穿地弯了弯:"你连剑都没有,还剑招呢。"
"没剑又不代表不会。"小鹿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我下来,我耍给你看。"
可陆子寞却并没有放她下来,只是由着她在他背上耍酒疯,继续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