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生进来后乍见江浅身影立于书房中,他一时怔住,神色微变。
沈从迹轻咳一声,东生方才回过神,拱手禀道:“大人,宫中传来口谕……”
“谁人传的?”沈从迹淡声问道。
“是孙公公。”东生低头应道。
沈从迹闻言眉目微敛,站起身道:“走罢,备马。”
“是。”东生应声而去。
主仆二人言语寥寥,却步履如风,不消片刻便已远去。
屋中只余江浅一人立于原地,衣袂轻摇,神色微怔。
“好容易筹谋了一早的事,话还未出口,人便匆匆走了……”
江浅凝神望着门外,眸中浮起一丝无奈,终是轻叹一声,只得暗自收了念想,心道:罢了,待来日再寻机缘不迟。
她心中隐隐起疑——沈从迹是否仍对她存着防备,毕竟她身后尚有那已然不认她的侯府。此番婚事本就匆促,若他心存芥蒂,眼下更当谨言慎行,徐徐图之,方为上策。
沈从迹离府后,江浅闲步于院中。
沈府并不甚大,廊庑曲折,花木幽幽,皆收拾得整齐清净,唯不见奢华气象,与二品大员之排场相差甚远。
她一路行至偏厅,细细打量,只见厅中几案皆是老木,不加雕饰,陈设极简,所用器具多为旧物,素雅之中自有几分肃静之气。
江浅暗自思忖:“堂堂二品大员,府邸竟如此俭朴,若非是性情清冷,便是藏拙避锋。”
思及此处,她眸色微凝,对这位沈大人,倒添了几分难解的好奇。
而此时,东生随沈从迹出得府来,行至街口,眉头微蹙,神色间颇有犹豫。
他晓得大人向来心思细密,对那位江夫人亦未全然信任。今晨他早起出门,未曾觉察江浅入了书房,此事是他的疏失。
踌躇再三,东生仍是小心开口:“大人,今早原是小的疏忽,竟让……让夫人入了书房,实在是小人之过。”
沈从迹自是知他所指何事,心中却不免想起那女子今晨温顺娴雅的模样,神情不染机巧,竟令他一时有些动摇——莫非是自己多疑了?
但念及眼下朝局风波未息,他语气仍是清冷:“此事若再有下回,自去领板子罢。”
东生闻言,心头一松,知大人并未真怪责自己,连忙堆笑躬身应道:“小的一定谨记,再不敢有误。”
沈从迹平日里鲜少在府,纵使回府,书房那盏青灯也总要燃至夜半更深。
一场细雨,从傍晚拖拖拉拉下到了半夜,晚风便添了几分透骨凉意。
江浅拥衾而卧,忽觉被角漏进一丝寒气,她起身簇拥了下被子,听得窗纱被吹得呼呼作响,她又想起这几日沈从迹似乎还未添置寒衣。
虽说这桩婚事不过权宜之计,但念及他在这风口浪尖应下婚事,于己有恩;更何况归府之事,尚需仰仗于他。
思量几分,江浅起身从卧榻上下来又穿好衣服,拿了件御寒的披风,往偏院走去。
夜露湿重,青石小径上尚留着未干的雨痕。
江浅指尖在门扉上轻叩三声,那声响在静夜里格外清脆。里头传来沈从迹略显疲惫的声音:“谁?”
江浅立于门外,语声和缓:“是妾身。想着夜深寒重,特来送件衣裳。”
屋内顿了顿,传来一声简短:“进。”
她推门而入时,正见他搁下朱笔抬眼望去。
沈从迹道:“这么晚还未歇息?”声音里带着一分磨砂似的阴哑。
“秋夜露重...”江浅将怀中的披风稍稍抱紧,“想着大人案牍劳形,怕是忘了添衣。”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妥,这语气倒像是...像是寻常夫妻间的关切。
这一念头让江浅一滞。
而对面沈从迹也似察觉了其中微妙之意,眸色微转,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声音低低地轻笑一声,那笑里无讥无怒,倒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情触动,轻浅如风拂水面。
沈从迹自年少求学至今,十余载行于庙堂江湖,始终孑然一身。纵使如今位极人臣,权倾一方,府中却也不过东生一人贴身伺候,廊深院静,终日冷清。
此时,他望着眼前立着的江浅,手中还拢着那一袭披风,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却叫人久久难平。
“朝堂局势渐紧,他如何有心思分出其他”,他敛眸,眸底微光一敛,神色又归于那惯常的冷静清明。
**
数日光景匆匆而过。
书房内,东生端着膳食轻步进来,
见沈从迹还在看着文书,将几道小菜在外屋的桌上一一摆好,又走到里屋俯身请道:“大人,都已将近晌午,膳食备好了。”
沈从迹合上书册抬眼看了下桌子上的饭食,走到桌前坐下,他箸筷轻轻夹起几筷,却觉味淡索然,眉间隐现一丝不悦。
东生察觉,忙问:“大人,可是今日厨房做的不合胃口?”
“今日的菜是谁做的?”
“后厨呀?”东生挠挠头,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