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掏钱,同来的三角眼却拿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傻子,人家糊弄你多买呢!”
您可真会说话。明月笑容不变,“买卖你情我愿,怎么能叫糊弄呢?我也是想着好货难得,错过了可惜。”
荷包姑娘还没说话,一直在旁边瞅着的陈大姐突然来了句,“那个卷草纹的你要不要?”
她阴雨天就爱偏头痛,说得她也想做个抹额戴戴了。
“有好几张呢,”荷包姑娘圆脸儿上满是和气,笑眯眯道,“咱俩分也够了。”
陈大姐只拿了一张长条,预备着做抹额面,反面的里子仍用棉布。
她到底不大舍得给自己花钱。
三角眼见了,暗骂两人是傻子。这样上赶着,岂不叫这卖布的越发得意了,后头还如何杀价?
荷包姑娘看着和软,竟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不管同伴再如何使眼色,依旧痛痛快快挑了十张厚缎子。
“做荷包的圆片是四文钱一张,两张八文,抹额长条六文一张,八张是四十八文,一共五十六文。”
荷包姑娘正数铜板呢,同来的三角眼突然也甩了六张过来,轻描淡写道:“抹个零头吧,二十文。”
陈大姐嗖一下看向明月:昨儿我可是花了三百多文,一文钱没抹!要是今儿给这人便宜了,我,我就闹!
明月直接就给气笑了,一共才二十四文,直接砍去两成!
“已经够便宜了,当真抹不了,”她指了指陈大姐,“人家昨儿买了将近四百文的东西,还有街东头的王老太,也是好几百的买,方才又来,也是一个子儿没少。”
三角眼撇嘴,“小气吧啦的,还做买卖呢。”
“真不是小气,”明月叹道,“南北往返几百里,一个来回两个多月,路上舍不得吃舍不得睡,几次三番小命儿都差点没了,真真儿赚的辛苦钱。若您觉得合适呢,就赏脸拿几块,若不合适呢,也不要紧,做买卖嘛,原是你情我愿的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荷包姑娘和陈大姐听了,看她黑白泾渭分明的脖子和脸,都默不作声给钱。
三角眼自觉下不来台,甩手就走,“哼,不买了!”
做买卖嘛,难免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明月早在自家布庄时便常遇到类似的,并不往心里去,麻溜儿收好三角眼甩下的布片,依旧与陈大姐和荷包姑娘说笑。
临近晌午时,昨儿的孝女拉着两个与她有五分相的女人来,都比她年长些,“姐,你们瞧,可好看不好看?”
她让明月依照昨天说的布片颜色、纹样摆了,姐妹仨叽叽喳喳讨论一回,痛快凑钱。
那大姐不急着走,“姑娘,你再照差不多的给我拼一个,人么,要比我娘略矮胖些,身子短三寸,宽二分吧。”
孝女一听就知道给谁,哼哼道:“你婆婆偏心你那小叔子,亏你们还孝顺……”
大姐失笑,“小儿子嘛,偏疼也是难免的,况且我男人是长子,我婆婆给我们带了好几个孩子呢,没有一个不尽心,孝敬件衣裳也应当。”
二姐便对孝女说:“听见了么,大姐才是聪明人,一家人么,哪里好算得那样清,你日后也学着点,相互迁就些罢。莫要整日吵吵闹闹的,一天两天还好,若整日吵,什么情分都散了……”
三姐妹你来我往说了好一回,热热闹闹的,引得明月好不羡慕。
若她也有个姐妹可以依靠,就好了。
三姐妹走后,明月又在原地等了约莫两刻钟,没人来,便收拾起包袱,牵着骡子往别处叫卖。
走到半路,腹中饥饿,明月见不远处有个卖芝麻胡饼的老爷子,过去买了两张来吃。
见她也是行脚商人装扮,老爷子咧开不剩几颗牙的瘪嘴巴问道:“闺女,卖什么呢?”
“绸子,您要几块不?”明月啃一口胡饼,喷香,就是忒干,直掉渣,噎得她直翻白眼。
“我哪儿买得起呦!”老爷子缩缩脖子,连连摆手,重新蹲回树荫里。
明月慢吞吞啃完胡饼,拍拍手上碎屑,打开竹筒狂灌水,末了一抹嘴,冲老爷子一笑,“走啦,您生意兴隆啊。”
“兴隆,你也兴隆。”老头儿也笑。
大青骡抖抖耳朵,跟着明月哒哒哒走远,短短的影子在地上晃啊晃。
下半日在几条街兜兜转转,又卖了八张拼肚兜、六张糊绣鞋的,末了竟有一个老奶奶想给待嫁的孙女缝百家被当嫁妆,全要红色、紫色、橙色等暖色的厚缎子,明月今日带出来的竟不够。
“我这就回去取,劳您略等等,稍后我直接送上门来!”
喜出望外的明月一股风似的跑了个来回,终究没白跑,那老太太眯着眼睛,仔仔细细选了足足六百张!
六百张!鼓囊囊的包袱皮都空了!喜得明月说了一车轱辘吉祥话,回去的路上直蹦高。
真好!若天天都有这么个豪客就好了!
“王老太四块,三十二文,陈大姐一块,四文,荷包姑娘五十六,三姐妹一百三十片加一百二十片,合计五百文……肚兜八张十六文,绣鞋六张二十四文,百家被卖的最多,六百片长条,几乎包圆,六文钱一张,合计三两六钱。”一天下来,明月说得嘴巴冒烟,两腿也泛酸,瘫在床上盘账“卖得四两二钱零三十二文,扣掉本钱和今日房费,纯入账二两有余……”
明月满足地吐了口气,将钱袋子倒了个底儿朝天,整个人都扑上去,从床头蹭到床尾。
啊,银子!总算见到银光进账了!
要是每天都能挣这么多就好了。
不过除了今天缝百家被的老太太,其余客人给的都是铜板,算上昨天的,如今她手头总共有将近四千枚铜板,近二十斤,堆得小山也似,太多,太打眼了,需得尽早往银号换成小银锭子。
只是那四匹整料么……今儿也算试水了,结果不出所料。
城东固然好,可平民多精打细算、多穿棉麻,便宜的丝绸碎布头倒还罢了,整料极难出手;而官员们的门槛,也不是自己一个野路子迈得进的。倒是城西多买卖人,乃出手整匹绫罗的好去处。
只是,先往谁家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