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不愉快的夜晚。
悟想象着自己单独回家的情形,反正堇子也有钱,又或许她今夜甚至都不回家了。
与热闹的餐厅所不同,外部的庭院清冷的多。悟用肉眼观察着加茂家,这里也游荡着许多灵。有的如米粒般细小,有的则是庞然大物。
有些古板的术师,还用着曾经的方法来判断幼儿的灵感。看到的灵越大、越多,意味着天赋更加超进。因此,他们舍弃了对家园内咒灵们的清扫,只是当做装饰物一般任它们活动着。
并非完全赞同这种说法,但悟也并不是全然反对。他的视线逡巡了一周,这庭院中全数的生物都落入他的眼中。如果是政江,她什么都不会发现。如果是堇子,她会看见趴伏在桥旁的黑狗。
悟瞥了眼守卫在正房上的两个巨型达摩形状的咒灵,暗叹真是丑陋的生物。
野梅粗糙的脚步声在他一旁响起的时候,悟还在打量围墙边的瘦长鬼影。
野梅的手心里还握着几颗青枣,他的父亲又一次陷入了热情的传教活动中,野梅因此得到了解放。
青枣在悟的脸颊上制造了一个凹陷,面对这充满了邪恶气息的庭院,野梅却视若无睹。悟用短短的半天认定,野梅既愚笨又无能,他甚至无法在对方身上察觉到咒力的流动。
禅院家似乎也有一个没有咒力的家伙,不过比悟要大上好几岁,并非同时代的子辈。
“吃嘛。”虽然这么说着,但野梅已经往自己的口腔中塞入了一颗青枣。悟勉为其难地接过了这颗枣子,比起青枣,他更喜欢吃草莓,也许他现在就该打个电话回家,让政江去买些新鲜草莓来。
悟的眼中,一颗巨大的眼睛从他的屏障旁飘过,来到了野梅的眼前。后者自顾自地咀嚼着食物,低着头,像是在数落自己的五根脚趾还在不在脚掌之上。
沉默只持续了一会儿,野梅吐出了一枚核,向着远方的草丛丢了进去。随后,他表现得些许扭捏,并用眼角的目光悄悄看着悟的脸。
“可不可以给我玩游戏机……?”野梅偏着头,鼻头微微皱着,眼里只有对游戏的火热。
以为人家追着自己出来的悟,没想到竟是这种理由。
悟的情绪表现得微微有些夸张,他一声不吭,亲自制造的沉默令野梅节节败退。
野梅懊恼地说:“那算了。”不过,他的表情并不完全是这么说的,似乎是在琢磨着什么。
涌入这庭院中的黑夜,在夜灯的照耀下,界限更加分明。
秉持着自己不高兴也不能让对方也高兴的心态,悟在石座上坐了下来,只剩下一些电量的掌机微微泛着荧光。
野梅有些恼羞成怒,他忽然看了一眼别处,很快便挪开了眼神。
讨厌。
讨厌啦。
野梅低着头离开了,头颈垂着,支撑着下坠的头颅,像一株被压弯的狗尾草。他小跑起来,悟扬起脸颊,蓝色的左眼注视着对方笨拙的姿态。
野梅踢着地面上的石子,碎石离它原来的方位越来越远。
在生活上,父母一向很严格。无论是零食还是玩物,都亲自把控着。
野梅越想越是渴望,一时间的愿望压过了别的什么。趁着父母还在席上,他回到了房间中。打开窗户的那一刻,一阵冷冷的阴风吹拂向他的双颊。
野梅攀过窗口,踩在了早就被压垮的草地上,一口看似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石井安静地坐立着,缝隙里的青苔已经生长了很多年,像是披上了一件深绿的外衣。
野梅把之前剩下的点心全都倒了下去,咚咚咚,细碎的撞击声很快就停下了。他垫着脚往井里看着,井里黑洞洞的,干涸的井底似乎摆放着什么。
“福神福神。”野梅握紧双拳,向往常那样祈求着。他的手指紧贴着手指,合上眼的时候,一张黑深深的脸压在他的眼皮上。保持着三四厘米的距离,网球大的眼球,手掌大的口鼻,薄薄的纸一样地皮肤下流淌着死掉的血。
想象中游戏机的模样,野梅诚恳地祈祷着。每个周末,他都跟父母前往极乐净世教派,向供奉的女神祈求幸福与美满。不过,女神从未回应过他们的声音。
但福神不一样。
从一年前起,野梅就向这井中之神许愿。
福神是会为野梅实现愿望的,慷慨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