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是她奶杜氏掌家,米面蛋肉食材由她做主,家务活计由她分配,便给幺女安排了分饭的活儿,这小妮子见爹娘不待见长房,便也不拿正眼瞧大哥一家,分饭时心都偏到天边了。
这般做派,采薇就是自认肚里能撑船也没法不与这位小姑姑结梁子!
而她爹娘,简直就是宋家的老黄牛,最能吃得了苦受得了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猫晚,忙完田里忙家里一年到头不得闲,结果分饭时稀粥米粒数得清干饭永远只半碗。
采薇不止一次可怜自己,这一辈子比乞丐还不如,乞丐饿肚子吧人不用干活,她呢,不仅要挨饿,还得干老多的活儿。
劳动就得有收获,干那老多活儿还得挨饿,不如磨洋工或者干脆不干!
自三岁认清这一事实后采薇便开始反抗,经过她坚持不懈的斗争反抗,当然,在别人眼里是“不服管教一身反骨”,终于取得进展——今年刚过完年,她家独立了,再也不用给宋成华杜氏一大家子当牛做马干苦力。
虽然依旧吃不饱,但吃个饭终于不用看别人脸色了,采薇还是很开心的,情不自禁哼起小曲儿。
虽在乡里人眼中,她依旧是个好吃嘴不讲理、目无尊长不知廉耻的泼皮无赖。
兴贤乡是霍山县下辖的大地儿,方圆好几百里都叫兴贤乡,全乡只里正就有十八位,保长、甲头就更多了,有些姑娘说是没嫁远还在乡里,可婆家到娘家的脚程得走半天。
就兴贤乡的主街,以采薇现在的小短腿从头走到尾得三五刻钟近乎半个时辰的功夫,主街和好多老巷道都铺了青石板,巷道两侧沿着各家院墙留了水渠,方便排雨水和各家生活污水,各片区都有安排专人打扫巷道,路面很是干净。
也不知谁家早早吃午饭,鸡蛋炒韭菜的香味飘得满巷子都是,采薇不争气地吸了吸鼻子。
越往里走,饭香越浓,不过她知道跟自家没关系,宋老大家从没有过一天吃三顿的日子。
以往没分家时,农忙时节还能蹭着下地干活的人吃三顿,虽依旧吃不饱,可顿数实打实增多了,现在分家了,她娘恨不得吃一顿顶十天,多省些粮食换钱。
不过今儿不一样啦,只肉都能吃个饱,采薇舔着嘴唇加快步子。
宋氏是乡里大族,时人喜聚族而居,因此,宋氏一族大部分都住在一个片区,只少数几户兄弟分家嫌祖宅地基小院子窄迁去了别处,不过是离祖祠远些,依然还在乡里。
宋成华家在宋氏一族的偏中心地带,与族长那支关系很近,在族里还算有点辈分,采薇管族长叫堂伯爷爷,宋氏一族的族长也是兴贤乡主街三大里长之一,算下来她爷宋成华与里正拥有同一个曾祖父母。
虽说同族关系能亲近些,可有些人就喜欢没事儿找事儿,见着家门口爬过只蚂蚁也得骂两句!
这不,才拐入通往自家的巷口,就见族里小辈称之为“赵奶奶”的婆子和一打扮光鲜的妇人坐门口纳鞋底缠麻线,采薇便想立马调头退出去。
无他,这赵婆子是族里数一数二与她奶交好、骂她最狠毒的刁婆子之一,而且是个雁过拔毛的家伙。
她这边还没动作,看过来的赵婆子却率先歪头朝这边吐了口,从鼻翼撇到嘴角处的八字纹肉眼可见得深了几分。
艹!
原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准备主动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采薇登时来了气,心火直蹿脑门,脚步一顿,拉下脸瞪着死鱼眼大踏步走进去。
赵氏没想到这死丫头不避开还大刺啦啦进来,三角眼刮人后谄媚道:“嫂子,日头大了晒得慌,咱们进屋吧。”不等人答应就端起针线篮子收小杌子。
采薇见状心道:算你识相!
要今儿这刁婆子敢寻衅滋事,她就让这婆子在富户亲戚面前丢大脸。
等她走近时,人已进院,大门都闭上了,采薇轻哼,拽了拽箩筐肩带往家去。
不想才走出三五步,身后传来开门声儿,继而一盆水泼出来。
采薇回头,就见原本干净反光的青石板路面湿漉漉,零星可见菜渣子碎骨头,一看就是早晨饭后洗锅涮碗的泔水,这死婆子——
赵氏泼完水还不走,就站着门口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不尊长辈的坏种迟早遭报应。”
“没大没小没教养,也不知以后祸害谁家去。”
······
采薇磨牙,看到赵婆子身旁探头的妇人,灵机一动换了笑脸,“三奶奶这是招了脏东西吗,这样去晦气不成的,得找大仙儿来。”
在妇人又一次探头时热情招呼:“婶娘是三奶奶家的亲戚吗,以往没见过呢,不过婶娘来三奶奶家是来对了,三奶奶三爷爷最是热情,待客都是杀鸡买肉的。”
说着故意夸张地抽鼻子吸溜口水:“我最喜欢三奶奶家来客人了,这样我就能多闻闻肉味儿。”
她这没骨气又馋嘴的死样儿简直气炸了赵氏,挥舞手里木桶驱赶:“赶紧家去吧个死丫头,一天天不知道帮家里干活就知道瞎跑,哪天跟那不三不四的汉子跑了全族女娃都不好说亲哩。”
见这死丫头不走,她担心丢丑,再者由这死丫头胡咧咧下去今儿晌午家里不得又杀鸡,赵氏拽了人进门,“嫂子别搭理她,晦气的很······”
采薇哂笑,隔墙朝院里大喊:“背后嚼舌根子说别人坏话容易烂舌烂嘴损阴德哟~”
院内“哐当”一声,一听就是木桶砸在地上的动静,采薇转身撒腿往自家跑。
对于身后的喊骂声置若罔闻。
赵氏在自家院门口甩着扫帚叫骂了半刻钟,要不是左右邻里出来劝说加之堂嫂宽慰,她不骂个一刻钟不算完,暂时压下心头恶气进院回屋。
“妹子,那丫头好生尖牙利嘴,哪家的?”
见堂嫂好奇,赵氏朝屋外狠狠瞪了一眼,没好气道:“不说宋家这一门坊,就是全乡里,除了宋老大家那无法无天的三丫头,谁还能像她一样眼里没个尊长就知道吃嘴?”
一听宋老大家三丫头,妇人恍然大悟,“妹子前儿不是说那家分家了么,还在这里住?”
赵氏摇头又摆手,满脸嫌弃:“家是分了,在老院前面墙根下起了两间倒座把宋老大一家分出去了。”
她跟杜氏关系好,时长往人家里去串门说话,知道的多些,撇着嘴便开始嚼舌根:“嫂子你是不知道,我那同族堂兄嫂子也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今生修来那等讨债鬼,一个丫头片子,非长非嫡的在家里要当头尖尖,喝粥得比别人米粒多,吃饭得比旁人干,贪嘴耍懒样样全。”
心里恶气还没完全撒出,赵氏借着顺嘴的功夫将采薇的种种“恶行”仔细说来,“你瞅瞅,在她家丫头里排行老四,非得不认,要大房自己单算排行还不分儿女只看年龄,给自己排行第三,又嫌三丫土气不好听,不知打哪个瞎子那里给自己算命取名采薇,还说自个日后是大富大贵的命!”
赵氏拍着大腿呲牙乐:“哎哟,笑死个人,她要是大富大贵的命,我就是皇后命。”
“嫂子你是不知道,我那堂嫂分家就是她闹腾的,要是不分家,那死丫头就要去当乞儿要饭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