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依稀凉薄的醉意,她偷偷抬眼看他。
时隔多年,他清俊依旧,眉梢却比从前多了无边倦意。
嫡姐和别人成了婚,他一定很难过吧,程时玥想。
那个平日连发丝都透着冷的储君,在那一刻竟难得地放纵,面容一寸一寸染上欲念。
那或许是旁人从未得见的面容,好似天上掉下了一块至冷至净的璞玉,被裹挟,被陷入,最终沉落于混沌的肮脏的尘世。
她心中又欢喜,又害怕。
却一点也不后悔。
她赌对了。他不仅没有罚她,甚至还将她留在了身边,时而私下召见。
而她也的确“尽职尽责”,顶着那张肖似嫡姐的脸蛋,极尽取悦他之能事。
程时玥对着铜镜,重新将衣物一一件件穿好,似是下定了决心——
她既选择了迈出这一步,便不愿再去牵扯无辜的沈家表哥。
她早早便想好了,自己此生亲缘淡泊,若是可以,她只想待在这宫闱之中,陪在他的身边,直到他不需要为止。
哪怕是以这样不可告人的方式。
*
“夫人,人的确是去了清风明月楼喝茶,如今回来了。”
宋嬷嬷望着二姑娘西苑的方向,嗤之以鼻道,“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以为去宫中当了份临时的差事,便不把夫人您放在眼里。咱们沈二少爷配她一个闷葫芦绰绰有余,她竟找借口百般推辞。这若是旁人看了,指不定说是夫人您欺负家中庶女呢。”
说着又骂肖氏道:“那肖清溪也是不识抬举,还真以为她那两个庶女能飞上枝头做凤凰呢?”
“慎言。”沈氏瞥了宋嬷嬷一眼,叫她连忙闭上了嘴,道:“是老奴多嘴了。”
沈氏悠悠叹道:“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肖清溪的哥哥争气,我那哥哥却不争气。”
宋嬷嬷沉默不语,她也知道主母正愁的什么。
主母娘家本也是伯爵出身,可惜她的嫡亲哥哥无心仕途,荒唐了大半辈子,最终还犯事被削了爵位。
如今人到中年,膝下子嗣单薄,只得了一个痴傻的嫡子,及一个庶子沈昭。
沈氏门庭颓败尽显,沈府老太太见状一病不起,却没想到这庶子沈昭一鸣惊人,在今年解试中拔得头筹。
老夫人自此看到了希望,连夜修书给身在侯府做主母的女儿沈氏,托沈氏为他寻个好岳丈靠着,以期有朝一日重新光耀门庭。
沈氏自然是知道沈昭的,年少聪慧,出口成诵,又生得俊逸貌美,实在非凡……只是唯有一点令人诟病。
沈昭生母是一名妓子。
京中多讲门庭出身,是以凡有贵女之家,虽也有听闻沈昭的才学与容貌,却又都不屑与沈家结亲。
沈夫人四处碰壁,正愁着此事,恰好近日沈昭修书过来,给了她一个似乎可行的方向。
沈昭提出,想要求娶侯府的一位表妹。
沈夫人一听可行,娘家侄儿前途在望,侯府又圣眷正浓,若是真能定下,说不定对双方都有利。
于是便思考起人选来。
这永安侯府共有四位小姐。
沈氏嫡出的女儿程时姝是大小姐,前些日子刚风光嫁给镇西王。
程时玥排行老二,生母年轻早逝,是低贱的商贾出身。
底下还有程时蕊、程时萱两个庶女,都出自肖姨娘。
沈氏一开始为沈昭张罗的,是肖姨娘所生的三姑娘或是四姑娘。
不为别的,只因为肖姨娘有个嫡兄,原只是个六品官,但这些年官却越做越大,连带着侯爷都对她敬了两分。
但肖姨娘仗着嫡兄撑腰,以女儿还小为由,二话没说便回绝了此事,毫无商量余地。
一番折腾下来,侯府里便只剩下了程时玥这么个最不得宠的女儿。
原本沈氏心中还有所遗憾,然而沈昭知晓后却并未有异议。
反倒是回信说,若能有幸娶到二表妹,必定珍重待之。
想到这里,沈氏又叹了叹气。
虽然她对这二姑娘并不是特别满意,但好在她容貌出众,性子温顺,还没了生母。
她若是嫁了沈昭,一定会比肖清溪那两个女儿安分。
只是别看她性子柔软,实际上却跟她的生母一样的倔,若是她不肯松口,又怎好硬逼。
免得坏了自己名声。
“罢了,此事还是等侯爷回来与她说,”沈氏终于是微叹了口气:“等昭儿进了京,便允他借住在咱们侯府,重新培养培养感情。”
宋嬷嬷点头附和道:“夫人明智,以沈二少爷的容貌气度,到时拿下二姑娘,自然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