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听延秀嬷嬷继续念道:
“於戏!河清海晏,实赖股肱之良;玉润珠辉,乃见门庭之训。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程挚还跪在地上,直到延秀嬷嬷又唤了句“侯爷”,才如梦初醒般接下了旨。
“原来程家这次女竟真受了圣上赏赐,怪不得如此珍重此物,不肯相让。”
“没想到她为人竟如此低调,要是我得了赏,早就跟人说了个遍。”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程时玥身上,这一次却多是嫉羡与赞赏。
文夫人微叹了口气,悠悠对程挚道:“小女文鸢同在宫中当差,她曾与我说过,侯爷家的二姑娘办事细致有条理,很是得殿下器重。如今又得封赏,看来得御赐一事果然不假。侯爷英明一世,还望莫要被先入为主啊……”
程挚理清楚前因后果,心中有些悔不当初,却也只好叹了一声:“丞相夫人明鉴,倒是在下愚钝了。”
见沈氏在旁边一声不吭,肖氏便也阴阳道:“到底是有人挑唆,教侯爷受了蒙蔽,这本就是女孩子家家间的一件小事,偏有人不嫌事大。”
程时姝替母还嘴:“你如今倒是会马后炮,先前哪去了?还不是跟着看热闹。”
肖氏本就心里有气,如今又被话噎到,只好笑着道:“王妃说的哪里话,方才妾身不是正左右为难么,这两边都是亲戚,妾身替谁说话都是不对。”
转过头又对肖云月道:“哎,云月呀,这御赐的东西哪能说买呢?县君方才怕是护宝心切,才不当心推了你,当然,你事先也并不知道这是御赐之物,此事都是误会,说开了便好。”
说罢看向哥哥肖全。
肖全得了台阶,自然顺着坡下:“看来还真是误会一场,侯爷,这……”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程挚也连忙顺坡下驴,“诸位也看到了,我永安侯府门风清正,断无偷盗欺辱之辈。”
如今明眼人都知道事情有了反转,肖家女儿欲强买御赐之物在先,是先不讲理的一方。
“我听说,这肖氏女之前在东宫,便和县君生过龃龉。”
“哦?此事若是当真,那这次肖氏女恐怕是蓄意报复。”
“可不是么,我那小女亦在宫中当差,听闻是因着县君撞见肖家女干了喂狗的差事,肖家女觉得失了面子,便将人一顿羞辱。”
文夫人叹了口气,世人皆是墙头草,惯会根据风向改变态度。
肖全自知女儿又惹了祸,又见这么多同僚都在,暗地的闲言碎语,将他的女儿和程挚的女儿说得一个地下一个天上的,两相对比,叫他脸都丢尽。
他窝了一肚子火,只想早些回府,狠狠整治女儿言行。
于是便客套了几句,匆匆带着儿女们离了席。
那些先头起哄拱火、想要看侯府热闹之人,也都陆续寻了借口,灰溜溜地走了。
“恭喜侯爷双喜临门,”延秀嬷嬷在御前二十几年,是个眼观六路的人儿,伸手接过大丫鬟奉上的茶水后,便问道,“奴婢方才听了几句风言风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程挚与沈氏对视一眼,道,“小事,小事,都是些误会。”
延秀嬷嬷听他这般遮掩,便只“嗯”了一声,不再多问,只安静喝茶。
“嬷嬷此行辛苦,这是一些茶钱,还请笑纳。”
程挚将一锭金子塞入延秀嬷嬷手中,斟酌道,“小女愚钝无知,竟没想到得了圣上赏赐,往后在宫中当差,还望嬷嬷与延庆公公多多照拂提点……”
“方才圣旨还嘉奖县君,说她知书识礼,怎的到永安侯这,又成愚钝了呢?”
延秀嬷嬷却是不接金子,只望了一眼一旁陪着的程时玥,玩笑似的道,“侯爷可要慎言,莫要叫有心之人听了去,说‘到底是侯爷说了算,还是圣上说了算?’”
程挚一愣,忙不迭改口道:“自然是圣上说了算!……是下官糊涂口误了,圣上金口玉言,慧眼识珠……还望嬷嬷雅量,莫要传到圣上那儿去。”
延秀嬷嬷这才笑着道:“侯爷放心,奴婢只是代为传旨,这不该多说的,半句不会多说。这‘茶水钱’也请侯爷收回,奴婢无儿无女,留再多的身外之物也是无用……倒不如给县君置办两套像样的衣裳,免得折了你侯府门面。”
程挚连声答是,转头看一眼程时玥,这才发现她身上所穿,还是前两年才时兴的款式。
送走延秀嬷嬷,程挚才发现自己方才提心吊胆,额间早就冒了不少的汗。
此番圣旨一出,侯府内的风向便也便悄悄变了,嫡女虽嫁作王妃,却马上要随女婿远去封地;姨娘肖氏虽有个能耐的哥哥肖全,与他私交也是不错,但人家总归是姓肖。
唯独这次女,不声不响的,却不仅在宫里混出了个官职来,还封了县君。这官职虽不大,却要紧着在贵人跟前伺候;县君虽也只是虚名,但到底也是个御赐的封号。
程挚想来,府内幼子尚小,又顽劣,功名上怕是难有指望,往后侯府的荣宠,恐还免不了这次女帮衬。
然而,当他对上女儿微冷而平淡的目光,忽然惊觉自己在这些年月里,似乎无意间忽略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