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背负上失去她的可能也要离开,明明知道她会难过,还那样做了,非但罔顾她的痛苦,还伸手推她下地狱。
难道她没有知觉不会痛苦吗?
难道她是铜墙铁壁,万箭穿心也不会痛么?
栾瑜见景夕悲伤的眼神,也知道她内心的纠结,胡颜哭声很大,引得全班注目,看情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景夕霸凌她。
四下一片混乱,景夕烦不烦,苏敬棠不知道,他其实是烦了的。
那天他也在场。
他放学第一时间跑出去追着隔壁的骆静云去了食堂,骆静云坐在前面,和她们左右相邻,苏敬棠不敢上前,于是和她隔了一排。
谁曾想阴差阳错的坐在了她们后面。
他看见了,甚至听见了她们离开前说的话。
一个说想去洗头,另一个说要等景夕。
一个说她脾气好回头解释一下就行了,另一个犹豫,说景夕会伤心的。
一个说她不会的,大不了回头道歉,她那么心软,一定会原谅的,另一个说,也是,那走快一点,省的没有位置。
苏敬棠没想到她们会这样,直接愣住了。
却不只有他听见,骆静云应该也听见了。
苏敬棠眼见她放慢了自己的吃饭速度,垂头沉思了好一会。
这话也不止他一个人觉得薄情,因为和景夕素不相识的骆静云听不下去,索性放下筷子,端着自己的餐盘离开了。
当时因为对骆静云关注和对景夕的担心,又加上想要守住自己追逐骆静云的秘密,他在餐厅门口说出来一番令他懊悔万分的胡言乱语,他后来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有了失心疯,可现在苏敬棠对着眼前的场面却直想笑,他觉得失心疯的应该另有其人。
一个沉默哭泣,试图张嘴认错却始终开不了口,另一个喋喋不休,怪景夕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音讯。
一个在早上对着景夕放声大哭,另一个眼泪汪汪像是受了多少委屈,反倒是真正委屈的人,强撑着没有流一滴眼泪,倔强的咬着唇不发一言。
苏敬棠想,不要原谅她们。
黎旭也想,不要再和她们做朋友了。
这一瞬间有风吹过,二人心有灵犀的想:
不要在一段关系里抛弃自己。
不要因为所谓的友谊,就让自己踌躇难安,反复受伤害。
不要附和别人欺负自己。
黎旭和苏敬棠死死的盯着景夕,不约而同的心声几乎满溢:不要忽略自己的感受。
景夕并不知道自己居然莫名的带上了两人的期盼,她只是在栾瑜和胡颜的眼泪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那好像是初一的时候,三个人刚刚认识不久,景夕在学校里发了高烧,怎么也不退,到了说胡话的程度。
同宿舍的人去叫老师,却发现宿管玩忽职守,擅自离岗回家,第二天早上才会回来。
宿舍的人慌得不行,生怕景夕有个三长两短,急的直哭,栾瑜认出来是景夕的舍友,随口一问,于是得知了景夕生了重病。
在那个十二三岁的年纪,胡颜和栾瑜为了自己的好朋友第一次翻墙出校,两个小女孩没有经验,手脚都磕破了皮,顾不上喊疼,在凌晨拔腿狂奔,跑着去买退烧药,又在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哭着求助,打了120。
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安危,也没有考虑大半夜离校会不会受处分,她们只知道景夕需要她们这样做。
最好朋友的性命危在旦夕,一刻也等不了了,她们必须这样做。
这就是她们彻底交心的开端了。
后来景夕在医院里拉住两人的手只哭,栾瑜和胡颜却笑得开怀,那个时候三个人发誓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可是现在,景夕看着两个人的脸,却觉得有些陌生。
在即将下定决心永不原谅的时候,在即将脱口而出绝交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起来的,却都是她们的好。
她不明白,人在走向决裂的时候,为什么会下意识想起来对方的好。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景夕无奈笑笑,那笑容随即扩大开变成了自嘲。
她还是迈不出这一步,她想象不了自己没有栾瑜和胡颜的生活。
面上的笑容逐渐扩大,黎旭和苏敬棠觉得那笑容竟然有了些悲哀意味。
景夕垂下头去,她笑自己心软,笑自己妥协,笑自己不争气。
但那能怎么办呢?
她就是这样一个恋旧的人。
就是这样自嘲,她也做不出来绝交的那一步。
她始终忘不掉和栾瑜胡颜一起走过的欢乐时光。
景夕对着两个人哭红的眼睛,小声哽咽说:“不要再有下一次了,可以吗?”
两个人拼命点头,连声保证,景夕就在这保证声里扬起唇角,伸手替她们擦干眼泪。
景夕还是选择原谅了。
深秋落叶里,她扬起来三月春风般的笑,企图用退让和眼泪去接纳并且融化所有的恶意。
黎旭和苏敬棠不约而同扔下手中刚拿起来的笔,起身,出门,去走廊透气。
受不了了。
不想看那两张写满了虚伪的脸,更不想见到景夕那令人难过的笑。
没见过受害者委屈自己的,第一次,不太适应。
苏敬棠的手指伸出来恨铁不成钢的指了指,想说什么,又不忍心,于是咬着牙收了回去。
黎旭依旧面无表情,他只是觉得很可惜。
她心里的那把火明明已经烧起来了,却烧的不彻底。
或许她们过去也是好的,所以刚刚的时候,才会有免死金牌做保证,阻碍了景夕翻脸吧。
但谁说这样的情况,只会发生一次呢?
她们那样不尊重景夕,这样的情况,真的会变成最后一次吗?
晨光渐渐消退,大片灰色的阴云逐渐爬了过来,黎旭看着远方不置一词。
谁能确定,这火,只会烧今天这么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