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夕看着景兴邦躲避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执着追问道:“你同意我给康乐做配型吗?”
那眼里闪着数朵火苗,每一朵上面都写着几个大字:快说不。
快说你不同意。
快站在景夕这一边。
哪怕事后反悔也没关系,最起码在她问出来这句话的时候,在景夕需要的时候,坚定而又义无反顾的选择她,站在她身边。
景兴邦知道景夕的潜台词,也正因如此,他心里泪流满面。
景兴邦其实特别特别想摔了筷子,说做他妈什么配型?做他妈的白日梦去吧!闺女咱不做。让他们都滚。
只要你不同意,爸爸在,就没人能逼你。
但在这一刻,他不能。
他不同意,但他没有办法。
景兴邦已经和康正谊签好了财产转让书,千万资产商铺都归景夕名下,更别说还有康正谊会终生照顾景夕的承诺。
他不在意钱财,更不在意道德名利,他只在意景夕会不会有一个好的生活。
他已经到了人生大限了,哪怕再不想,再心疼再不舍得,也只有对康正谊托孤这一个选择。
他没有办法了。
景兴邦额头青筋直跳,他咬着牙,抬起头来看着景夕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艰难道:“我同意了。”
他牙齿打着颤,对着景夕一字一句的补充:“之前的时候你妈打电话给我征求过意见,我觉得康乐————”
剩下的话景夕没听见。
景兴邦的话犹如当头一棒砸在景夕的头上,景夕瞬间被砸的眼冒金星。
景兴邦的嘴一张一合,可她却听不见任何声音,世界唯余一片轰鸣,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地上,景夕听见了窗外呼啸而过的风。
果然。
果然是这个结果,她又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大片的风声涌过心脏,她的世界,终于彻底颠覆。
脑海思绪千回百转,到最后只剩下一个疑问,为什么?
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就连景兴邦也要放弃她。
有那么一瞬间她恶毒的想,康正谊和郁冬灵夫妇二人,究竟是拿出来了什么做筹码,才能让景兴邦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了这番话?
他收了康正谊的钱么?所以今天才会这么慷慨?
景夕在一片阴影里笑了出来,清脆的声音出现了许多的绝望,里面写满了心死。
泪若悬河,景夕却不在乎,血红的眼睛直视着景兴邦,对着他轻声问道:“我,不是你的女儿吗?”
不是吗?
明明她才是景兴邦的血脉,可他也学着郁冬灵,要她为康乐做牺牲。
景兴邦被这话击中,原本压下去的眼泪又忍不住,他压抑的叫她:“小夕——”
他似乎有话要说,可景夕却不想听他解释了。
在景兴邦说同意的那一秒,景夕就对他没有任何期待了。
她知道,她在景兴邦身上,永远得不到偏爱,不说是康正谊为康乐做的那般牺牲,只说偏爱,只说爱,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偿所愿。
十六岁的景夕被情绪撺掇,近乎固执的想,景兴邦从来没爱过她。
景夕积攒的情绪终于一股脑的爆发出来:
“妈妈不再是我一个人的妈妈,所以我可以理解她看似无理的要求,但你是我唯一的爸爸,却也和她一样,要求我去做牺牲——”
景夕对着他泣不成声:“名声,道德,甚至金钱名利,都比女儿的身体健康来的重要,是这样吗?”
争吵声吸引来店里大多数的目光,苏敬棠和黎旭听见景夕突然出现的声音齐齐回头。
当然不是。
景兴邦在景夕的控诉下终于绷不住自己的情绪,面对景夕的误解,他却说不出来任何的话,只是一味的摇头。
怎么能是呢?
景兴邦流着泪想,景夕比一切都重要啊。
景夕失望的看着景兴邦,仿佛自己从来都不认识他。
人生十六年,她第一次在怒火的作用下生出来叛逆,景夕对着景兴邦赌气道:“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景兴邦如遭雷击一般愣在原地,景夕站起来转身就走。
“景夕——”
景兴邦站起来,大声叫她的名字,细细听来,那里面有许多隐秘的哽咽。
可当下的景夕并未听出来那些心碎。
“景夕!!!”
景夕忽然在他的呼唤里停在原地,景兴邦以为她心软了,刚要过去和她说一些好话,却没想到景夕转过身,冷冷的看着景兴邦,一字一句赌气道:“以后我也不想再看见你。”
景兴邦腿一软,瘫在了板凳上,背着所有的难言之隐,看着景夕渐行渐远的背影失声痛哭。
似乎命运总是让恶言一语成谶。
忍住眼泪不肯回头的景夕不知道这是她命运的转折,人生遗憾的开端,更不会知道,这是她见景兴邦的最后一面。
于她而言,这只是她少女时代里最灰暗平常的一天。
于景兴邦而言却极为遗憾,直到临死的那一刻他都在想,为什么那天会让景夕饿着肚子回学校呢?
大抵是分别的太过匆忙,以至于后来的景兴邦和景夕总是忍不住去想,他们的人生,能不能退回这天?
能不能退回到他们父女二人争吵之前?
哪怕不给他们做出选择的机会,哪怕只是让两个人说一句话。
哪怕只是再认真的看对方一眼,能记住对方的样子,也是心满意足的。
他们设想过无数次,如果能重来的话,两个人一定会好好的说句话,然后一起开开心心的,吃一顿冒着热气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