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行船。江声阵阵。
手机在暗里忽然亮了,有微信消息进来。船上的信号时好时坏,手机大部分时间安静,偶尔会像现在这样幽幽地闪一下,像细弱的萤火虫经过。
我迷蒙着眼摸过来看,发信人蓝松。蓝松是我哥。
“身上钱还够吗?”
“够。”
“那再多玩儿几天吧,散散心,回家也是闷着,别再闷出病来。”
之后是一笔转账。我数了数后面的零,蓝松真大方。我迅速回了个“好”,按下收款。
之所以要往外跑,是因为我爸老夫聊发少年狂,一把年纪做新郎,居然再婚给我们娶了个后妈。
该后妈——我以前管她叫余姐的——还是他公司的财务主管。这样的关系居然敢娶回家,想也知道有多麻烦。
可我爸就跟被鬼上了身似的,谁说也不听。人家俩在家新婚恩爱,我看着烦得不行。
如果只是眼睛前头烦那也就算了,余柠上位以后还开始了一系列小动作。跟钱打交道的专业人士出身,手段格外诡谲。
我哥比我大四岁,早就在世道上摸爬滚打得心冷面硬,余柠没从他那儿得什么便宜,心思转到我身上,话里话外打听我爸以前给过我多少东西。
于是我遁了。
我想起刚出来那几天余柠发来的几条语气考究的信息,扯起嘴角笑了。
上位时多么动情地说是因为爱我爸,结了婚立刻变一张嘴脸,满身的铜臭,爱这个字真是被余柠糟蹋了。
我烦躁地按灭手机,又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
船身坚实厚重,但仍能感到身下有规律的波浪起伏。十几分钟的入睡努力作废,我披衣起身。窗外夜色茫茫,山与河水皆黑,仿佛空气里都是墨汁。
找了件带兜帽的外套穿上,我离开了房间。穿过安静的走廊上楼梯推开玻璃门,外面就是船顶的甲板。
凌晨时分,整艘船都在沉睡。葱郁山谷里的空气清凉,轮机的声音伴随饱含凉意的江声送入耳朵,我清醒了不少。
船头甲板处突出的房间是船长室,那里还亮着灯。船长室的顶上装了打向两侧的探照灯,那灯时明时灭,向两侧夹岸的黑山打出耀眼的圆斑,只有在圆斑亮时才能看清船和山体的距离。
向前方望去,河道上排布着零星其他几条游轮,在这寂静凌晨如虔诚行山的老人,沉默地往前挪腾。
甲板空旷,零星微雨落在地上,凝结得像薄薄的玻璃。我把兜帽拉起来,沿着栏杆踱步一会儿,看见了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