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轮一楼连着登船处的大厅和前台,是一条装点华丽的商业步行街。说是步行街,到底也是在船上,没多长,只是两侧开着几家卖工艺品卖衣服的店,也是游轮公司自己经营的。
商业街的部分是个中庭,抬头一直能看见船顶,楼上几层客房呈长椭圆形的回字状环绕着这片区域。中庭尽头是一架观光电梯,平常坐这架电梯的人多,今天竟然没什么人。
也许大部分人都还在欢迎派对上。
我一个人在稍显空荡的商业街晃了一会儿,从小卖部买了几瓶矿泉水和丢在宜浔酒店忘带的眼罩耳塞,坐观光电梯上楼回房。
在启航后的安全演示会和刚才的欢迎派对上我都没见到谢春风。
其实见着他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这样一直见不着叫我心里头有点没底。
他不会没上船吧?
电梯门关上,缓缓上行。观光电梯的厢壁是玻璃的,看出去就是灯火通明的中庭和围绕着它的一层层客房。我靠在轿厢的栏杆上发呆。
下面的商业街上走过来一个人。我在一点一点远离地面的时候看清了谢春风的脸。他穿着船员的制服经过,手上拿着一些宣传册。
谢春风也看见了电梯里的我。
我跟他挥手,但两秒后发现谢春风只是站在原地,仰着头静静看我。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仿佛只是看见了我,仅此而已。
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叮的一声在我身后响起,电梯门开,我的楼层到了。低头再看,中庭里的人已经走开了。
我平常不是多敏感的人,但谢春风刚才的表情——其实是面无表情——却让我感觉到一种轻微的敌意。
回到房间,我拧开刚买的矿泉水仰头灌进去一整瓶,勉强冲刷掉一些郁结在心莫名的不快。洗了个澡之后躺进床里,拿手机随便找了个片子看。
信号不好,片子播得断断续续。
《三峡好人》里,陈旧的铁皮船带着主人公穿行游荡在大坝筑起前的河道上。那时的两岸早已没有了啼不住的猿声,叮叮当当和轰轰隆隆的工程破拆声填塞在背景音里。
镜头中整堵墙会在一个短得如同玩笑的片刻里轰然倒塌,一幢幢房屋只剩下瘦棱棱的钢筋骨架。
我在进度条卡壳的间隙跑到阳台上去看,夜色浓黑,看不清楚两岸的山景,但当年的那种“百废待兴”的气氛已经从空气中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岁月静好,盛世安稳。
我听着江水声想起“水波不兴”四个字,没头没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