祛魔气的药到底还是用上了。
三个晨昏之后,屋内终于传来动静。
一阵疾风掠过,卫鸿已走入屋内,将大汗淋漓的人捞到怀里。
“阿因,你怎么样?”
卫鸿捏了捏他的手,谢离因的脉象让他心惊。他修为尽失,脉络尽空。
与之相对的是,谢离因抬起一张苍白却难掩秾丽的脸,一点魔斑也不剩了。他语调孱弱难成句:“夫君,我好累呀,我想休息一会。”
他以混元藤、净月萝为引,荡尽魔气。焉知这魔气乃是他本命神力所化,强行去除,伤身实在正常,幸好并未伤及本源,只要以时日休养,终能恢复。
卫鸿拿着花辰的储物袋,挑了些合适的药材,给他蕴养身体。
他用灵力调和药性,引导药力修复谢离因身体时,对方总会张着泛白的唇,可怜兮兮地咳嗽道:“如今我缠绵病榻,若是夫君心有他属,我必是、必是......咳咳!”
卫鸿只好守着他,日日报备,详细到哪个时辰哪一刻与谁说了些什么话。往往他没说多久,谢离因就昏昏欲睡,仍强撑着听完,确保不漏过一个字,才肯安心闭上眼。
闭眼之前,还要卫鸿躺在他身边,给他当抱垫。有时候慢慢地眨着眼睛,道:“那个,要捏着睡......”
那个东西还有这个东西,总之就是这样那样咯。
卫鸿会端详着他安静沉睡的脸,看他日渐消瘦的下巴,渐渐的与记忆中的人越来越像。
等病养好后,还是让阿因多吃些,把肉养回来吧。
他在谢离因额间落下一个吻。
谢离因的情况没有变好,他体内的魔气又在慢慢聚拢。
卫鸿将探视的灵力抽回,抚平他昏睡中眉心的躁动。
他见过许多堕魔的修士,虽然阿因是由仙堕魔,他们的情况应当相差不远。
所谓堕魔者,一则是无法放下心中执念,魔气产自偏执,与心魔类似。二则是由于外物影响,比如接触了修魔的功法和法宝。
卫鸿知道他心性澄明,既不是内因,那么便是外因。
卫鸿每日检视他的经脉,发现每隔一段时间,他的经脉中就会自发聚集一团魔气。谢离因在昏睡中疼得滴汗,似是一直在经历某种反噬。
卫鸿心中划过一个念头。
兴许跟红线有关。
毕竟阿因初次堕魔,就在李婉舟与岳渊断红线之日。
“......无情道......讨厌...”
卫鸿听见他无意识呢喃的话语,心疼地抱着他的小神仙,大部分想明白了。
难怪后来的谢离因这么憎厌无情道。
“......无情道......坏......杀掉...”
卫鸿停了一瞬,哄道:“坏的可以杀,好的不能杀。”
“唔......好无情道......不杀...”
卫鸿满意地微笑了,然后叹了口气。
不知道司缘上神有没有办法解决阿因身上的魔气。可惜那颗传音珠已经弄丢了。他如今就是想联系司缘,也没有办法。
他不能再久留了。待阿因病好之时,他就该去寻找最后一个信物了。
卫鸿将自己的灵力注入谢离因体内,助他抵抗魔气。随着灵力大幅消减,他手脚愈来愈沉重冰冷,越来越接近一个凡人。
他不知道下一次见到阿因是什么时候,这些灵力可以帮他抵抗很长时间。
谢离因醒来时,感觉身上暖洋洋的,让他也有些犯懒。
晨光透过窗棂,照亮室内细微的浮尘。
枕边人仍睡着,像一尊白瓷,呼吸清浅均匀。
谢离因却不敢触上他的皮肤。他日日相见的夫君,他日日相伴的爱人,眼角忽然生出一丝细纹。
他心中涌起一阵恐惧,而且陌生。
神仙不老不灭,而修士岁数也很长久,他没接触过会老去的人。
谢离因几乎立刻就扑向门外,抓住一个路过的侍女,询问她是否有看见一个发光的袋子。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体修的储物袋里,有延寿的丹药。
小环看见换了模样的谢离因,起初还有些惊讶。面前的人光脚踩在阳光下,皮肤比失血还白,双目颤抖,似乎被恐惧攥成一团皱纸。
“少爷说用完了,已经将那个袋子还回去了呀。”
杨柳下,高墙边。
花辰与花月正要离开京城,他们的去路却被人拦住了。
来人不是谢离因,而是一个典雅端庄的女子。
她手中拿着一方叠得整齐的白布,像手帕似的大小,对着面前的花月,一步也不肯让。
花月已经认出了那个东西。甚至还记得她贴身衣着的气味。
对方显然也一样。从那个东西的折旧程度就能看出,对方显然日日将此物带在身边。
“花郎君,你可愿留下来?我父亲已经答应了,只要你肯入赘,就将家业托付于你。”女子脸上泛起一丝爱意的红晕,小声道,“还有我。”
兄妹俩没想到,在他们放弃的时候,机会反而自己找上门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花月早已明白兄长的意思,立刻便升起断缘的咒法。
“缘生终,连心断!”
女子一声惊呼,不知为何几日前对她爱抚有加的情人,忽然换作一副凶煞面目。
红线与情丝已然浮出,而花月的剑也已经刺入女子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