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箫不蹭了,也不动了,舒舒服服地,在金架上开始了装死。
落尘细细看那箫谱。
她再熟悉不过的箫谱了!
落尘有一种觅得知音的快乐。
人生何处逢知己,临安王室一金堂。
因为,那是《御凰曲》!
那萧似乎也看到了这个了不起的发现,没有躺平一会儿,就扭扭屁股,扭扭头,从那萧架上要下来。可是它是玉做成的,自己摔下来岂不是粉身碎骨?
落尘抬手轻轻又把玉箫拿了下来。那玉箫却带着她的手往唇边送。落尘明白了,她的箫想让她吹奏这首曲子。
“这合适吗?大半夜的,别扰民了啊!”落尘犹疑。
玉箫蹭蹭她的手,又指指她的嘴,一副“求求你了”的样子。
“你可知,我们还在逃亡中啊!”落尘温声中带着那么点严肃。
那萧不依不饶,戳戳那张金案,金堂的门便静静地关上了。
玉箫觉得关上门了能隔音,就告诉落尘:你把你的耳朵堵上别人就听不见了。确实,它把它能做的都做了。
“好吧!既然你想听,不,是你想奏,我们就冒险奏一曲吧!”
落尘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自然搭在萧孔之上,她微微抬头,双目轻轻闭合。清脆悠婉的箫声汩汩而出,如清泉击石,穿过蜿蜒的溪流曲折而至……
落尘熟练地奏着御凰曲,静静地享受着音符淌进耳中的美妙。这首曲子的美妙之处,便是能够让人平心静气,忆起诸般美好的过往,怪不得她的师父那么喜欢这首曲子。
师父气质卓越,举手投足间彰显王家贵气,本可以做一朵人间牡丹花。可是她,却只像茉莉花一样的行事风格,不招摇,不出众,默默地,除了落尘,似乎刻意和这个世界保持着距离。
可偏偏,师父教她弹奏的这首御凰曲,却是极其招摇,招摇地引来了金凤,让她处于众目睽睽之下。
御凰曲是师父教她的第一首曲子,也是最后一首。师父默默说:“你只要会这一首就够了。”
年少的落尘不明所以,追在师父后面问原因。如今,她明白了,这是一首世间绝曲,学会这曲,别的曲子再也听不下去学不下去了!
落尘默默奏着曲子,往事一桩桩,在神识中游荡。一想到师父,她的眼角泛红。她越发地想脱掉这件鬼衣,可以早日同师父团聚。
“嗤——”
那个苍老诡异的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落尘忍不住又要干呕,她用神识回道:“你是谁,要干什么?”
苍老的声音发起尖笑,如鬼魅般,阴森可怕,那似乎破碎成玻璃碴的声音,就像一个钝针扎打着落尘的神识。
“杀死一百个人,你就可以解脱了!杀你的人马上就来,她是王室的人,你杀掉她,可以抵十个人。杀掉她,灭掉临安国。”
“我是谁不重要,我干什么也是为你好,颜王!”
那声音再次尖笑了起来。
落尘的整个脑袋紧绷着:“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神识里。”
一想到脑子里有个人,一直在窥探着自己的想法,落尘异常恐惧。
和凌臣的读心术不一样,凌臣不会害她。
可她脑子里的这个人,让她杀人!
究竟是个什么人?
落尘拼命挠着、摇着自己的脑袋,真想把她倒出来。
“颜王啊,你忘了你吃了什么东西了吗?”苍老的声音答道。
是那块看似极软糯的雪白色糕点!
“是你吃了我啊,颜王!”那苍老的声音森森传来。
在自己的神识中,落尘竟、竟看到了一张满脸皱纹的苍老笑脸,脸上遍布一条条粗壮的皱纹,都笑成了黑黄的菊花!皱巴巴的嘴唇鲜红鲜红的!
灵婆!
落尘险些跳了起来。
又是一个不用说话就知道她所想的人。
凌臣说得没错,果然是个极其恐怖的老妖婆。
“你并不是什么临安王室请来讲灵的人,是你把王宫的鞋子都偷掉的吧!你故意引我入王宫,是什么目的?”
落尘在神识中发问。
“果然是我的颜王,聪明啊!我的目的正如你所见,我是要帮你脱掉羽灵真衣啊。”灵婆诡笑。
落尘“哼”了一声:“你既然认得我是谁,我身上的乱魔怎么回事,想必你是清楚的吧?”
灵婆怪异地笑了一声:“你想知道怎么回事吗?那就让我一直陪着你吧,你做完了该做的事,自然会知道的。做完这些事,你会感激我的,宝贝。”
落尘又是一阵干呕:“你想让我做的事是杀人吧?”
灵婆道:“我是为你好。”
落尘继续问道:“惊玉公主如今这个样子,是不是你害的?”
灵婆摆手笑道:“我可没那个本事啊。惊玉是个天生的悍妒之人,她活成这样可不干我事啊!宝贝,你不能把什么过错都往我身上安啊!”
听着她一口一个宝贝,落尘恶心至极。
她带着玉箫冲出了金堂,跪在岛边,用湖水疯狂地往自己的头上浇灌,神识里灵婆的声音和影子渐渐消融。
“这死瘸子,竟然闯到我的金堂来了!我说那鬼音怎么从这儿发出来了。”
惊玉已经带人追了过来,她管御凰曲叫鬼音。落尘都怀疑她有没有来过金堂,有没有见过未来婆母给她准备的聘礼,以及那首曲谱。
“死贱蹄子,我都没去过的金凤堂,你竟跑进去给我玷污。我今天不杀了你,我便不做临安人。”
落尘提气屏息,脚尖点地,“歘欻欻”穿出荷叶层层的小径。
可是惊玉并未朝她跑得方向跟过来,而是喝退随人,不知是怒着还是笑着,朝着她口中的金凤堂跑去。
落尘担心快跑会再次消耗过多体力,便放缓了步子。回头一看:惊玉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没有血渍了。
还好,还好,没有血渍便不会引出乱魔,落尘长舒了一口气。
谁知,未及惊玉闯进金凤堂,那两扇门“倏”的一声紧紧关闭,就那么紧紧贴着她的外衣,把她挡在外面。
惊玉气得跺脚,提着巨斧砍向那门:“为什么,为什么,一个瘸子都能进,我堂堂金凤堂的主人为什么就进不来。”
她狂啸着,怒气成倍增长,喷涌而出。
跟随的人都哭了:“公主,不要砍啊!”
可那门岿然不动!
她砍累了,发泄完了,愤懑完了,把斧头扛在背上,踢里踏拉向着落尘的方向狂奔而来。
落尘瞳孔骤缩。糟糕,又要追过来了!可她不知道王门的方向。即便她跑得再快,她也跑不出去的。
她边跑边向后面喊道:“惊玉公主,都是误会啊。你别追了,我会误伤你的。”
暴怒异常的惊玉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她的劝解?
“瘸子,开什么燕凤玩笑!”
自打落尘能御凤起,师父便频频教诲她:作为异术者,切不可伤及人命。这同样也是红颜国对于异术者们的启蒙教育。
但是,师父又跟她重点强调了一点:若她的生命受到威胁时,可另当别论。
扛着巨斧的惊玉把地面踹得“砰砰”作响。
落尘毫无头绪地横冲直撞,那“砰砰”的声音近在耳前。
正在这时——
落尘的衣角被轻轻一拽,一个低低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畔:“颜王,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