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七雪扶着纪映下了马车,纪映不徐不急地跟在宋临洲身后,一袭胭脂色的广袖长袍倒也与宋临洲相衬。
快到正厅之时,纪映加快了步子,很快与他并肩,亲昵地依在宋临洲身侧,唇角弯弯,“郎君走这样快做什么?阿映都赶不上了。”
“我原瞧着,夫郎故意走得不紧不慢,生生落了我一步,料想是夫郎嫌弃了我,怎会是我走得过快呢?”宋临洲顿住脚步,微微侧身,凉薄的眸光落在纪映身上,薄唇扯出一抹弧度,似笑非笑。
尽管确是他懒得靠他太近,但他这样地佯装无辜,还倒打一耙,确是气人,尤其是这样嘲弄似的语气,令纪映心里十分窝火,心里扎小人诅咒他一番,并怒骂几句傻X,福气他还享到,这厮的气倒是受了不少。
纪映扯出抹假笑,眼睛弯成月牙儿,“郎君是否太过杯弓蛇影了些?”
“抱歉,也许我是超绝敏感肌?”宋临洲状似疑惑道,旋即又迈开步子,往里面走,他远远地瞧见堂内的纪如朗正翘首以盼,“岳父似乎等了许久。”
纪映尚弄不明白什么是敏感肌,经宋临洲提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瞧见了他的好父亲,复正经地握好精雕细琢的檀香扇,跟着他往里头走。
纪如朗发富得不轻,双下巴明显,岁月给他留的痕迹有些重,但面目仍可见伟丽之姿,想来年轻时是有一副好皮相的,他在官场混迹多年,尽管只先前见了一面宋临洲,此时也表现得十分熟稔,笑得也很圆滑,“贤婿,我这哥儿自幼娇生惯养,性子有些倔头倔脑,又易冲动行事,往后的日子,还望贤婿多多担待,莫要与他计较才是。”
早听说效宋家的傻子恢复神智,这乍一眼探过去,浓眉压眼,深邃犀利,脸庞却稚气未脱,宝石玉冠,锦衣华服,通身处变不惊,气质矜贵,如今倒当得起陵州城贵公子的称谓了。
“岳父哪里的话,小婿往后定与他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平日琐碎,小婿也愿与他携手共担。此后,只愿与他白头偕老,不负岳父所望。”都是狐狸,场面话谁不说得冠冕堂皇。
纪映佯装羞恼,呶呶嘴,不甘心道:“父亲……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差……”
纪如朗瞪他一眼,“你看看你做的事,哪里没有那么差?”说着,便朝宋临洲道:“让贤婿看笑话了,快坐,快坐。”
宋临洲在他的招呼下安坐在左边的圈椅上,旁边挨着纹几,隔出的另一圈倚上坐着纪映,纪如朗则坐在堂上首的官帽椅上,隔着柿蒂方桌的官帽椅上薛可云不动如山,面上阴沉沉的,一直下动声色,连眼神也不给一个,喜恶分明。
气得纪如朗频频看她,却也并未动作,瞧着也是相当纵容的,只能尴尬道:“你们母亲身子这几日不大爽利,你们多担待。”
“自然。”宋临洲笑着应了。
纪映浪劲儿又上了来,似笑非笑道:“母亲这个月身子不爽利了也有个七回八回了吧,郎中也没看出个什么,瞧着怪让人担扰的,想来是心气郁结所致,父亲怎么不找那四指先生瞧瞧呢?”
四指先生是个治疯病的大夫,这是指名道姓地骂薛可云有疯病呢。
薛可云生得浓眉大眼,十分英气,身材凹凸有致,火辣辣的惹眼,正是花样年华。
梳就随云髻,满头的金钗晃人眼,水红色的褙子也压不过她的容色,此时眉目压满火气,冷嗤一声,颇具肉感的嘴唇疯狂输出,“大公子这是指哪个桑骂哪个槐,不妨明说,别整日弄些虚头巴脑的东西,自个儿信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便以为别人也同你一样,是个猪脑玩意儿,也不撒泡尿自个照照自己是个什么妖魔鬼怪。”
宋临洲心里“嚯”一声,这位继岳母真是个泼利人,转而看热闹似的朝纪映瞧去,略带些揶揄的神色。
纪映似乎习惯极了,非常适应地端起茶盏拂拂浮沫,细细抿一口,很是气定神闲,“母亲这是什么话?我可是一心为你好,若是母亲不领情,罢了……”轻叹一声,忧心道:“本想着萍姨娘孕中劳累,打理中馈,十分不易,便想着细细交给母亲,哪想母亲还是这样……”
身子朝堂上微转,看向纪如朗,欲言又止,终忧心开口,“父亲,母亲……唉……为了您的前途,也为了纪家,接下来还得委屈委屈姨娘了。”越激得薛可云方寸大乱,越显得她丑态百出,才会令纪如朗对她越发不放心,这样他才越放心。
纪如朗抿了抿唇,沉了眸光,他虽宠爱薛氏,但她早年过得艰苦,大字不识一个,又生性爱财,礼节规矩一概不懂,带出去闹了多少笑话,明里暗里那些同僚借此嘲笑了他多少次,如今想想也是心中难堪不已。
由着她掌家,迟早家里入不敷出,此事他心知肚明,道:“寄萍协助了你这多年,她定是熟悉府内诸事,料理起来轻而易举,由着她来即可。”
薛可云心思浅,见纪如朗不站她这边,顿时讥诮道:“你们是一对好父子,我还掺和个什么,独个抱着阿丛和阿居回娘家罢,免得碍你们的眼。”说罢,拍桌拂袖而去。
留着纪如朗吹胡子瞪眼,骂着“悍妇”“悍妇”的,一副气极的模样,却也只是骂骂,别的就再没有了,纪映敷衍地安抚一会儿,此事才做罢。
因用过午饭,纪映便带着他回自己的院子,稍许便留下宋临洲独处,自个儿去看望萍姨娘。
宋临洲这才有机会同谨言闲谈几句,很容易就谈到昨晚的事。
“小的也算是开了眼了,盯着的人报,那盈儿去了安少爷的住处,后续偷听到盈儿和安少爷为檎丹的事拉扯,盈儿威胁安少爷纳她为妾,安少爷并不乐意。”谨言说得滔滔不绝,“主君听后,想送他俩见官,但少主君觉着不妥,怕二人不会轻易交待,于是让人点了催情香,助二人苟且,安少爷见事已至此,便应了盈儿,次日,盈儿前脚去做伪证,后脚少主君便跟着……”
倒是好一招釜底抽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