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断药有一阵子了。当初医生给他开药的时候便严厉警告,说这种药虽然会大幅度地削减他的情绪波动,让他变成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但若真的遇到十分危急的事情,身体的本能还是会胜过这些药物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到时候这些情绪只会反过来成为毒药击溃他的身体。
柳权闭上眼睛,感受着那些脑海之中快要炸裂的暴怒情绪,正化做一根根毒针攻击着他的理智。
就在他不断深呼吸,手也忍不住开始颤抖的时候,一辆熟悉的车辆驶向他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了柳廉的脸。
“上车。”简短地两个字成为了柳权的救命稻草,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拉开车门,便跌倒在后座上。他没想到的时候,汽车后座早就有人在其中等候——那是曾经给他做过全部测试的精神科医生。她一见到柳权,便迅速地掏出来粉白的药片塞入他的嘴里。而在柳权眼里,这药丸就像是让他的身体里下了一场雪,熄灭了燃烧他生命的火焰。这种感觉与他以前用药的时候很像,但又不尽相同。
“很管用吧?”女人说,“这是我们根据你的检测状况定制的药物,如果是一般的病患,只要有了这药,再以精神疏导为辅助,不出一年就能好全了。”
“我的状况与其他人都不同。”冷静下来的柳权道。
“对,所以你才是我们非常珍贵的孤例样本。”
“你检测一下我父亲,没准会发现比我更糟的。”柳权说,“你应该不是在实验室闲得没事过来找我吧?”
“看来柳廉说得没错,你确实是个刀子嘴刀子心的人。”女人笑笑,“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医院已经针对你的情况拟定了一整套疗程,现在就差你的行程安排了。”
柳权的反应并不热切:“要多久?”
“这说不准。”女人看了看柳廉的眼色,“你要做好长期不能回来的准备。”
柳权闻言冷笑一声,道:“这不就是流放吗?怕是我去了三年后,整个天承集团的股权结构已经彻底交接完毕了吧。”
气氛骤然凝滞了,良久,柳廉才开口:“至少你也得到了好处。”
车辆驶到宿舍楼下,柳权原本想头也不回地离开,末了顿了顿,还是轻声道:“我想要的一直都不是这些。”
“但你从来都不信我。”
说完这句话,柳权也不愿去看柳廉的反应。她到底是无动于衷还是若有所思,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现在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摁下门前的密码,推门而入,入目所及是一片黑暗。也是,柳权想着,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言安冰应该不会等到现在。
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刚打开门,柳权便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
自己原本如雪洞一般清冷的房间里头,传来了细细的呼吸声,像是有什么野生小动物偷偷溜了进来,将这里当作它的乐园。
柳权摁亮手机屏幕,借着悠悠的冷光,他看到言安冰蜷缩在他的桌子下面。桌子上散乱着一些五线谱,音符越到后面越飘忽,看来是言安冰等他的过程中写的,但最后还是抵挡不住睡意睡了过去。
怎么会在桌子底下?柳权看着纱窗里头漏来的寒气,桌子下的挡板正好能将那阵风遮挡住。柳权猜测着言安冰原本应该是趴在桌面睡着了,后面被冷风惊扰,半梦半醒间便蜷缩在桌子底下了。
言安冰清醒的时候脸上惯常带着习惯性的微笑,但此刻他呼吸轻轻,双臂将自己护得死紧,轻微的声响就能让他的睫毛微微颤抖,一副充满戒备的野猫模样。
“为什么不去床上呢?”看着言安冰蜷缩的姿态,一个一米八的男人居然也能团成这么小的一团,像是猫似的。只是一眼,便让柳权沉寂已久的心涌上来无限柔情,他俯下身,轻轻地将言安冰抱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上。
月光从窗外探来,落在言安冰的脸上,让安睡的他看起来就像坠入人间的天使。
我的,天使。柳权想着,在他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