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当你有你的理由吧。”摄影师说,“我作为局外人,没办法改变你的想法。我只是想说,你的这份感情本就是无罪的,具体会孕育出怎样的果实,还要看你的选择。你已经意识到了你身体里存在的基因问题,也开始注意你与言安冰之间的关系了,从这一点上来看,你就已经和你的父辈们不同了不是吗?”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柳权对此只是默了默,没有出声,仿佛想要将这个话题轻轻揭过,同时也意味着他并没有拒绝。
宴会进行到一半,这场宴会的主角柳廉才姗姗来迟。柳权在台下看着盛装出席的柳廉,她的脸上带着商业化的微笑,一举一动都与金融杂志封面的女精英无比契合,仅仅是看着她,似乎就能看到她身边引出的“商务”“干练”的词条,唯独看不出来她的本性。
“你能不能学学你姐姐。”摄影师情不自禁地吐槽道,“人家只比你大几岁,就已经成为女总裁了。有时尚品味,工作能力又出色,对员工也宽柔并济,在天承工作的员工没有说她不好的。”言下之意就是柳权啥也不是,她出发前刷赤国的资讯,正好刷到柳权的“冷脸争议”,底下粉黑大战一团混乱,短短几分钟让她对素未谋面的甜橙公关萌生了莫大的同情之心。
“那只是对外形象。”柳权淡淡的,“你知道柳廉小时候特别闹腾吗?上树下水什么都干,有一段时间家里满地爬的都是她抓的知了。”
摄影师闻言瞪大了眼睛:“那位总裁?我们说的是一个人吗?”
“嗯。”柳权说,“我小时候还被她打掉过门牙。”
面对摄影师满脸的“我不信,你肯定在骗我”,柳权只是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并没有多做解释。他望着台上那个干练而优雅的女强人,眼前一恍惚,出现了某个早已被掩埋在记忆深处的影像——
——“你们这群小王八崽子敢欺负我弟弟!看我哪天不把你们一个个都杀了!”
从未预想的背影挡在他的身前,让原本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他,忽然觉得在这世上,自己如此的渺小与脆弱。也正是这个身影,在他心里埋下了一枚种子,时不时刺痛一下,却并不致命。他一直明白这疼痛的缘由,直到他遇到了在盥洗室放着水、一脸脆弱,却并没有留下一滴眼泪的言安冰。
当时,或许我也是这种表情吗?他这么想着,心里微微一动,对着言安冰张开了自己的怀抱。
那个晚上言安冰哭得像一个孩子一般伤心,柳权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柔地抚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一个走失的孩子。也是那晚,柳权第一次产生了想要珍视某人的想法。他想要让言安冰在自己目所能及的世界里欢笑,最好永远不要沾染上忧愁的颜色。
在他还察觉到的时候,心里那枚会刺痛他的种子,不知何时,已经生根发芽,开出细小的花朵了。
“……至此,我们正式与CA达成合作关系。”柳廉宣布完这件事,自然地为在场的媒体朋友留下拍照和采访的时间,而CA的总裁,平时是个尖酸刻薄的老头子,但在柳廉面前笑得如沐春风,像是看到了财神降临。
“CA下一季会继续开拓东洲市场,而我们的CA代言人柳权,也即将回到他作为柳家少爷的身份。”CA总裁笑着说。而柳廉对柳权投向一个示意目光,在场的所有人便顺势将注意力落在了躲在角落的柳权身上,“柳权先生不能继续作为CA代言人,着实让人觉得可惜。”
受到众人的注目礼,柳权放下手中一滴没动的香槟,露出与柳廉几乎别无二致的商业微笑,走上台前与CA总裁握手。而柳廉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眼神慈爱得像是姐姐看到了自己最骄傲的弟弟。记者们见状立即心领神会,疯狂摁着手中的相机,将这一幕“姐慈弟孝”的场景记录下来。
闪光灯咔擦咔擦闪烁的间隙,柳廉脸上带着微笑,嘴唇微动,像是在和弟弟友爱地说着什么,但实则她是在咬牙切齿道:“你刚刚是在学我?我笑得有那么恶心?”
柳权这时才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来,而这也是他自从来到这个宴会起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
宴会结束后,柳权订了回国的机票。在得知他颁奖典礼结束后还要再国外待几天后,言安冰脸上的连习惯性的笑容都挂不住了,让柳权看着又好笑又心疼。而在一旁的柳廉注视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关于我给你的提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马上就会给你回复。”柳权说着,脸上的表情回到了公事公办的模样。
“真的?我需要你向我保证绝对不会对自己的选择反悔。”不然她可能会采取一些极端的措施限制柳权的人身自由。
“不必多虑。”柳权淡淡道,“到那时候,我再也没有回来这片土地的理由了。”
柳廉看着柳权的身影,她以往总能在柳权身上看到那个令她作呕的男人的模样,但不知为何,只有这次,她在柳权身上看见了更熟悉的影子,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不禁开始思索,究竟是在柳权身上看到了谁的模样。
“你还记得母亲离开我们的那一天吗?”柳权突然出声道,“先前的一切苦难她都忍了下来,但她唯独无法接受那男人的基因寄生在我的身上,所以还是离开了。”
柳廉点点头,关于这份记忆,她从来无法释怀。她还记得当时母亲鲜活的表情,就如同平常一般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柔声哄着她睡去,而当她睁开眼睛后,忽然就变成了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但她在走之前,突然给了我一把刀。”柳权说。
“你说,她为什么要给一个孩子一把刀?除了让我自我了断,我找不到其他的选项。”
“你总是怨恨父亲偏爱我,只要我活着,你就得不到你应有的遗产。”说到这里,柳权看向自己生理上的亲姐姐,“但谁在乎那个男人的爱?母亲从来都更爱你。”
“她甚至不想让我活下去。”
柳廉眼前一阵恍惚,忽然便想起来了——柳权脸上此刻的神情,正与母亲决意离家那天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