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踉跄半步,颤声道:“分明……分明瞧见她们被……”
寒风卷起梁颂瑄鬓边碎发,她飞快地思索着如今该怎么才能掩饰过去。忽地,她想起一道大盛诏令:凡罪籍入勾栏者,皆削名改牒。
"禀杜小姐,"她踏前半步,“罪籍入勾栏者,皆削名改牒。圣旨一下,世间哪有什么梁家姐妹张家兄弟?此刻名册上的——”她话音稍顿,微微屈膝道,“自然是小姐赐的花名。”
杜熙微丹蔻轻叩手炉。梁颂瑄听那‘嗒’的一声,心中一紧。随即,她听杜熙微道:“好个机敏丫头。”
她唇角含笑目含霜,“望你伺候贵客时,也要如此……”
闻言,梁颂瑄心中大石终于落地。
随后,她与姐姐分开去了清倌。她刚把账本藏进床板里,就被嬷嬷推着去沐浴更衣。
梁颂瑄心中不解:“嬷嬷这是作甚?”
嬷嬷皱着眉,满脸嫌弃:“少废话!今晚有贵客点名要你陪酒。你瞧瞧你这副模样,灰头土脸、浑身带血!要是冲撞了贵客,仔细你的皮!还不快沐浴更衣把自己拾掇干净!”
梁颂瑄闻言,脚步一顿。
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往日雍州城谁人不是对她满脸堆笑、恭恭敬敬?如今却被这般颐指气使。
梁颂瑄心中愤懑难平,可也知自己势单力薄,只得强忍屈辱低声应是。
随即,她又问:“不知是哪位贵客指名要我作陪?”
“去了你便知晓!”说罢,那嬷嬷又使了把劲,推搡着她往前走。
梁颂瑄沐浴更衣完毕,又被推进一厢房。她抬眼,竟发现汪逸澜斜躺在主位!
那人见梁颂瑄来,扯出一抹浪荡笑意,肆意打量她:“哟,这不是梁府二小姐嘛,怎么沦落到来这地方讨生活啦?”
梁颂瑄眸中寒光一闪,却又瞬息敛去。
汪逸澜那厮仗着权势横行霸道,十六七岁便混迹于秦楼楚馆,还未娶妻家中便妾室成群。他们本无瓜葛,谁知这厮竟想求娶她姐姐,借此攀附梁骁。梁颂瑄搅黄了这门亲事,自此与他结下了梁子。
仇人相见,总是分外眼红。梁颂瑄知他存心羞辱,即使恨意滔天却也不得不隐忍。若她此时发作,无异于以卵击石。这般想着,她抿紧嘴唇不言不语,打定主意不去理他。
汪逸澜见她如此,眼中笑意更浓。他懒洋洋地挥了挥手,示意左右美人退下。
随即,他斜睨着梁颂瑄,悠悠道:“哎呀梁小姐,若当初你不从中作梗,今日我便是你姐夫了,说不定还能帮你一把。你看看你,”他把玩着酒杯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梁颂瑄闻言,几欲发笑。她本想继续沉默,可见汪逸澜举杯自饮的得意模样,喉间忽涌上一股腥甜。
“你倒是惯会惺惺作态。”她轻笑出声,却冷得像掺了冰渣,“你当初求娶我姐姐,恨不能将攀附梁家四字写在脸上——”
她啐了一口,“落井下石,也配称'帮'字?”
案上酒盏已被她广袖带翻。酒液顺着案沿蜿蜒而下,宛如一道血色泪痕。
汪逸澜仰天大笑。笑罢,他正色道:“你好聪明呀,梁颂瑄。可今时不同往日,”
他眯起眼睛,“你为鱼肉,我为刀俎。若是识相,便乖乖听话。爷满意了,兴许还能赏你些好处。”
说罢,他端起酒杯,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来,给爷斟酒!”
梁颂瑄僵立原地,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恨不能将这人千刀万剐!
“呆在那里干什么?过来!”
梁颂瑄深吸一口气,掩去眼底怨愤,颤手为他斟酒。
酒还未斟满,汪逸澜却趁机抚上她的肩头,调笑道:“啧,那梁骁不过是个粗鄙莽夫,楚氏也是姿色平平,毫无韵味。可你们姐妹俩怎么一个比一个勾人?早知如此,”
他陡然捏住梁颂瑄下巴,色眯眯地盯着她,“我就让你们俩一同伺候好了!”
恶寒骤起,屈辱如潮。梁颂瑄双眸怒焰灼灼,每一处暴起的青筋都叫嚣着让她反抗,可理智却声声催她隐忍。可转瞬汪逸澜便把她推倒,镶玉腰带磕在案角,佩剑哐当坠地。
她又惊又恐,奋起挣扎,汪逸澜却狰狞一笑:“负隅顽抗!”
梁颂瑄瞥见地上佩剑,计上心来。她似有些怕了,颤声道:“不、不要!汪、汪公子,你放过我吧……”说罢她别过头,双肩耸动,抽抽噎噎地哭了。
汪逸澜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捏住她衣带冷笑道:“哼,现在求饶,晚了!”说罢,伸手便要解她衣带。电光火石间,梁颂瑄抓住酒壶,狠狠砸向汪逸澜面门!
砰的一声闷响,酒壶碎裂。汪逸澜未曾设防,被砸得踉跄后退,额角鲜血直流。他捂住伤口怒目圆睁,厉喝道:“贱人!你竟敢——”
局势扭转,梁颂瑄收起假意,再无半分怯懦。她拔剑出鞘,却见剑锋并未开刃。
梁颂瑄不言不语,只是曳斜剑锋贴地而行。精钢刮过地板,发出阵阵钝响,听得人毛骨悚然。
“汪公子平日里横行霸道,却配了个摆设剑。”绣鞋碾过满地碎瓷,“不过——”剑身忽地斜挑,映出她半张凝霜脸,“对付你,也够用了。”
汪逸澜见寒芒寸寸逼近,脸色骤变,慌忙喊叫道:“梁、梁颂瑄!你敢动我?你、你若伤我一根汗毛,汪家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梁颂瑄不以为然,以剑尖直指其喉,森然道:“死无葬身之地?若能斩除你这祸根,黄泉路上自有万家灯火相照。”
剑锋轻掠汪逸澜喉结,沁出一线血珠。她陡然翻转剑柄,剑身重重拍在男人颈间。烛火被夜风肆意拨弄,光影交错。
梁颂瑄手腕轻抖,剑尖顺着他下颌缓缓游走,最终停在了太阳穴。
“不过,要留你一条狗命也不是不可以……”她阴冷一笑,“有兴趣做笔交易吗,汪公子?”
汪逸澜浑身发抖:“你、你想做什么……”
“送我和我姐去兵部尚书楚大人家中,我饶你一命。”
汪逸澜瞳孔骤缩:“你想为梁骁翻案?绝无可能!”
梁颂瑄轻笑道:“这未开刃的剑尚能饮血,你这柄锈透了的的富贵刀,能抵挡几时?”
“住手!”一声厉喝陡然炸响,杜熙微推门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