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的笑容尴尬地凝在唇角:“我是阮祭司——的同僚,我叫暮云重,幸会!对了,刚才和你说半天话的姑娘是阮祭司。”
姬小楼当场石化。
暮云重宽慰道:“你先别碎,阮祭司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她要记仇的话方才早就打你了,你怎么知道我被她打过,下手蛮重的啧啧。对了你会下棋的吧,山上好不容易来个活人,先陪我下两盘。”
姬小楼乖巧地坐下,手执白子:“你知道,阮祭司将我认成了什么人了吗?”
“不知道。”暮云重耸耸肩膀,提醒道,“想在神殿做事,装聋作哑二者必不可少,你还是少知道得些为妙。”
“我可以在神殿做事吗?”
“可以吧。”
“你又是怎么来神殿的呢?”
“我忘记了,你话怎么这么多,好好下棋,”暮云重凝视着已成形势的棋盘,表情好像是吃一根酸黄瓜,“我输了。”
姬小楼笑道:“再来一局。”
一簇簇风信子外,伫立着一个窈窕婉约的身影,她盯着不远处下棋的白衣青年,恨不得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半晌叹了口气。
真的不是。
姬小楼身负百家众望,终于如愿在神殿谋得一官半职——先从摘星殿的仙童做起,工作不外乎打水扫地,以及陪暮祭司下棋,这和他想象中除魔卫道不大一样,但好在轻松好上手。
他再度见到阮芝兰,是在一个夏夜。
姬小楼和十几个仙童挤在一张榻上,他燥热难耐,跑出去凉快凉快,只看见高高的山顶上,女祭司盘腿而坐,星光月影波纹般在她的素袍上流淌,她纹丝不动,仿佛已经枯坐百年。
阮芝兰吐纳浊气后,站起身来,以拂尘反指姬小楼的脸:“你三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说罢才想到自己也是三更半夜不睡觉,于是清了清嗓子。
“咳咳,你看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这样的话姬小楼绝对说不出口,他脸色胀红,好在夜色够深。
阮芝兰道:“问你话,你怎么不答?”
姬小楼温吞道:“我,我睡不着。”
“我记得暮云重来向我要你,说你棋技不错,他想讨你过去下棋,你不满意么?”
姬小楼不是背后说别人坏话的人:“不是不是,暮祭司待我很好,只是因为天气原因而已。我家乡的四季不如山上分明,冬暖夏凉,我只是有些不适应。”
“你家在哪里?”
“虎村。”提起家乡,姬小楼的眸光微亮,话也多了起来,“村子里要比山上热闹呢,逢年过节都会祭虎神,那时候大街小巷都是密密麻麻的人,我妹妹喜欢热闹,我娘就要我背着她去玩。”
阮芝兰示意他坐下说话,他受宠若惊地和她并肩坐在草坪上,刚一落座,又担心唐突了她,便又小心地往外挪了挪。
这一幕落在阮芝兰眼里,她一把将青年扯过:“坐过来,我不吃人。”
两个人并肩坐在了一起。
风吹发梢,阮芝兰淡声道:“我也没有家人,师父收留了我。”
姬小楼:“就是第一见面你提起的那个师父。”
“嗯,我只有一个师父。”阮芝兰语声落寞,“可是我找不到他了。”
姬小楼指了指自己:“你师父,和一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一起消失了吗?”
阮芝兰沉默不语,眸中罕见地闪烁着泪光。
姬小楼心尖一个骤跳:“阮祭司,我知道你神通广大,再神通广大的人也是需要帮助的,你其实不必事事都强撑着。就比如说我吧,我在修炼上也算有点小小的天赋,可是要没有我家人的帮助,我也不可能来到神山。”
“没用的,”阮芝兰垂下头,“我有时候觉得师父根本就是死了,哪怕让我见见他的尸体也好,可是他就是不见了,走得干干净净,连遗物都不曾留下。”
也许是因为青年呆板得很安全,这一晚,阮芝兰说了许多她从来不会讲出口的话,姬小楼默默地记下来,并暗暗发誓,一定要帮阮祭司找到她的师父!
暮云重笑他:“你是初出茅庐,被美色所惑。”
姬小楼反驳:“我是乐于助人,和你可不一样。”
姬小楼埋头在一摞比人都高的古籍之中,而暮云重则在一旁悠哉悠哉地自己下棋,叹息道:“以你的天资,在我这里当一个小童实在是委屈你了,这样吧,过几日,我向神王举荐你。”
“真的?”
“真的,你要光宗耀祖了。”
“那我如果跟随神王做事,还能看到阮祭司吗?”
暮云重丢给他一枚白子,棋子正中眉心,暮云重叹道:“满脑子不是登仙就是阮祭司,真想砸醒你。”
姬小楼手捧光滑圆润的白子,茫然低语:“暮祭司在神山与阮祭司相伴多年,难道看不出她的寂寞么?”
“你看我表情。”
暮云重一脸“你要死”的表情,叹息声一声接着一声:“我掐指一算,你身有仙缘,命犯一个情字,讨你过来是为你助你躲掉此劫,但如今看来冥冥之中自有上天注定,其中因果并非我所能干涉了的。这样吧,自明日起,你不必在摘星殿干杂活了。”
姬小楼大惊:“暮祭司,你要我了么?”
“你的心思从始至终便不在我这,”暮云重笑道,“你还是到阮祭司身边做事吧,你天赋异禀,以后若是立下功劳,有机会位列三司也未曾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