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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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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到“抱琴弹向月明中”,我侧身,宽大的袖口在灯光下短暂地完全展开,内衬雪白的缎面上,用极淡墨线勾勒出的天蟾舞台二楼平面图一闪而逝,袖口翻飞的角度,恰好能让二楼特定包厢里的艾春清晰捕捉。地图上一个微小的墨点,正标注着鹞鹰所在的包厢位置。

“金猊动……”这一句,将尾音拖得绵长,转折处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滞涩,这微妙的变调是给台下贺汝的暗号,目标在二楼东三厢,交易尚未开始,按原定计划行事。

贺汝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放下茶杯时,她的尾指不经意地在杯壁上轻轻敲击了三下,极快,极轻。这细微声响被淹没在檀板声中却清晰地传达到了后台待命的玉柚耳中,通过她塞在耳朵里、伪装成耳钉的微型接收器。

后台玉柚接收到信号,眼中精光一闪,站起身对身边侍立的随从吩咐道:“去,把我备下的那对翡翠镯子拿来,周老板扮相如此动人,这压轴贺礼,得配得上才行。”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命令口吻。

山箫会意,粗声应了句:“是,老板!”转身大步走向后台角落,那里堆放着玉柚带来的贺礼。她扛起一个红木礼盒,故意制造出不小的动静,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守在楼梯口的巡捕刚要阻拦盘查,玉柚已袅袅婷婷地跟了上来,声音慵懒却带着威压:“怎么?我朱玉柚送份寿礼也要查三查四?周老板的面子,在这儿不值钱了?”巡捕认得这位新贵,又见她排场惊人,只得悻悻放行。山箫扛着礼盒,遮挡着身后玉柚的动作。玉柚的指尖飞快地在礼盒侧面一个不起眼的雕花凹陷处按了几下。

艾春端着盛放酒水的托盘无声穿梭,她敏锐地捕捉到楼梯口传来的、玉柚刻意提高的嗓音和山箫沉重的脚步声。时机到了,她脚下似乎被褶皱绊了一下,身形微晃,托盘中的一堆琉璃夜光杯“不慎”滑落。

清脆的碎裂声在相对安静的二楼走廊骤然响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声音惊动了守在目标包厢门口的便衣也惊动了包厢内的人,几乎是同时,东三厢的丝绒帘幕被猛地掀开一条更大的缝隙,鹞鹰那张惊疑不定的脸出现在缝隙后,就在这所有人的注意力被碎裂声吸引的瞬间,一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隔壁空置包厢的阴影中疾射而出。动作带着一股北地风雪般的凛冽与沉实,正是任雪羽。

她穿着深色衣裤短发利落,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目标只有一个鹞鹰,她如同捕食鹰隼,精准扑到东三厢门前。

守在门口的便衣刚因碎裂声而分神扭头,雪羽的手刀已带着凌厉风声劈在他颈侧,便衣闷哼一声软软倒下,毫不停顿,一脚踹开虚掩的包厢门。

“八嘎!”包厢内响起日语怒喝和拔枪的金属摩擦声!

“砰!砰!”两声沉闷枪响几乎不分先后,是雪羽抢先开火,枪口装了消音器,声音被淹没在楼下骤然响起的激烈锣鼓点中,台上正演到《琴挑》的高潮。

包厢内短暂交火声被舞台音效掩盖,雪羽的身影在门内一闪,旋即退出,手里已多了一个染血的深棕色牛皮纸信封,她看也不看包厢内的狼藉,反手带上门,将惊叫和血腥关在身后,动作一气呵成,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她迅速将信封塞进衣襟,转身正迎上疾步赶来的艾春,艾春将手中托盘连同仅剩酒杯往旁边花架上一放,动作自然得如同收拾残局,两人眼神交汇无需言语,艾春侧身,雪羽立刻闪入旁边一条挂着杂物间牌子的窄小通道,身影消失不见。

楼下戏台上,潘必正与陈妙常的琴曲问答正缠绵悱恻。我水袖轻扬,唱出最后一句:“……莫负嫦娥爱少年。”眼角余光瞥见艾春已若无其事地弯腰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而玉柚和山箫正“恰好”走到二楼,山箫扛着的红木礼盒稳稳放下,挡住了那扇刚被关上的包厢门。

满堂宾客沉醉于昆腔雅韵,为台上才子佳人的情愫鼓掌喝彩,无人知晓二楼那电光石火间的生死交锋。

名录已夺,鹞堂任务在余韵中尘埃落定。

弄堂深处的小院,门窗隔绝了外间的寒冷与窥探,屋子中央一只黄铜炭炉烧得正旺,炉上架着玉柚不知从哪个库房“顺”来的紫铜火锅,此刻正咕嘟咕嘟地沸腾着,翻滚着浓白的骨头汤底,蒸腾起大团大团乳白色的雾气,弥漫了整个房间,辛辣鲜香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冬夜寒气和方才紧绷的神经。

艳肉片白豆腐、碧青菜金蛋饺……各色食材在翻滚的汤中沉浮,诱人香气霸道地侵占着每一个角落。

“来来来!姥子这酒管够!都满上!”山箫拍开一个粗陶酒坛的泥封,浓郁酸甜带着果香酒气散开。她拎起坛子,将面前一排粗瓷碗咚咚咚地斟满,酒液在碗中晃荡映着炉火的光。

玉柚早已脱了那身华丽衣袍,换了件舒适的织锦缎夹袄,正小心翼翼地用长筷子从沸腾的锅里捞起一片颤巍巍的、裹满麻酱和腐乳汁的肥牛。颈间那条价值不菲的项链被她随意地摘下来,丢在旁边的针线筐里,与几团彩线和顶针混在一起。“痛快!”她将肉片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任老板”她朝坐在角落、正安静地吃着羊肉的雪羽扬了扬下巴,“好身手!干脆利落!玉玲珑珠宝行缺个镇场子的护卫头子,考虑一下?”

雪羽抬起头,短发下是一张线条分明、她嚼着肉咽下,声音不高,带着沉实:“我只认上艾春姐的令。”

鸢暖坐在小马扎上,膝上摊着她的画夹。炭笔在纸上飞快地移动,发出沙沙轻响。炉火的红光跳跃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画纸上,是此刻围炉的景象:山箫举着酒碗大笑的豪迈,玉柚吃得眉眼弯弯的满足,雪羽沉静如山的侧影,贺汝推眼镜时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还有雾气缭绕中我和艾春的身影,她没有画得精细,只用了最写意的线条勾勒神韵,却生动得仿佛能听到画中人的笑语和锅汤的沸腾。

贺汝端起酒碗,浅浅抿了一口酒,酸甜中带着微烈后劲。她看着艾春又看看我,最后目光落在沸腾的火锅上,镜片后的眼神深邃:“名录已毁,钉子安全。贺满堂这个名字取得好,贺的是这满堂志气,贺的是这并肩的情谊。”她顿了顿“也贺我们,终将驱散这长夜,迎来真正的满堂春。”众人笑语碰杯。

阿黄轻盈地跃上桌角,圆瞳好奇地打量着翻滚汤锅和氤氲热气,它伸出爪子,试探性地想去捞一块漂浮的豆腐,被玉柚眼疾手快地用筷子轻轻挡开:“馋猫,烫着呢!”阿黄不满地喵呜一声,转而用小脑袋蹭了蹭玉柚的手腕,引得她笑骂一句“小没良心的”。

艾春坐在我对面,隔着一锅翻腾不息氤氲如云雾的热气,跳跃炉火在她眼底投下温暖光斑,她没有动筷,只是静静地看着锅中沉浮的食物,看着白雾后我的脸。

周围的喧闹,山箫的劝酒声、玉柚点评肉片的挑剔、鸢暖笔尖的沙沙声,似乎都在这一刻退得很远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雾气升腾,模糊了她的轮廓却让那双眼睛更加清晰明亮。艾春指尖轻轻拂过腕间那串椰壳手铃,铃身发出几声极轻极细碎的碰撞,目光穿透朦胧的蒸汽直直地落进我眼底,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沉静力量和不易察觉的暖意:“雁南,刊上那篇《朱余记》,写得真好。”她眼底映着跳跃炉火“尤其是女帝第一次上战场那段,心理写的很精准,像砸在人心坎上。”

炉火哔剥一声轻响,颈间玉佩毫无征兆地微微一震,那熟悉的暖意,从心口的位置,顺着血脉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眼前氤氲的白雾仿佛被拨开,她眼底映着的火光,烫到了我的视线。她竟看了,那个寄托着我模糊记忆、改写烽烟的剧本。

她的夸奖不是客套更像是某种确认,长夜未央,她的肯定如同窗外悄然飘落的初雪,无声地覆盖了心头的尘埃,带来一片澄澈的安宁。

玉佩温润手铃细碎,炉火哔剥火锅沸腾,阿黄在玉柚手边满足地打着小呼噜。烟火里我望着明亮的眼睛道:“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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