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清川出手威慑警告后,再回时,已不见聚众的弟子,有的也只是恭恭敬敬地问候,而后匆匆离去。
至甘棠峰,清川总算卸下了包袱,急问道:“师父,你究竟为何……”
宋无疆冷言:“你欲出风头,可以,但是宗门内鬼还没揪干净,你怎敢闹事?清无邪啊清无邪,我看你是死了一百年,给脑子也丢了!”
清川脚步一滞,移目而来。
“怎会,我留了痕。”
“有臭虫混进来不假,可如若内人变心了呢?”宋无疆的容颜相较百年前已经苍老了很多,说起话来也不知不觉间带上虚弱感,他嘲道,“好大的棋局啊。”
清川眉头一蹙:“师父是想,安内攘外?”
宋无疆无声无息回以肯定。
如今的浮仙门早已不是百年前清川带着崛起的浮仙门了,照宋无疆的话来说就是腐朽不堪,蛀虫遍地。可惜宋无疆有心无力,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声称一心维护结界阵法,并不关心其他。
新人弟子换了一批又一批,偌大一个浮仙门所剩的熟人不过尔尔,清川纵是想排查,也得排查上好一阵子。
清川思量再三,将龙离、堕神之事告知于宋无疆,从两百年前的问仙镇,到今日的龙葬之地,桑末毫无疑问是最大的闹事者,蓝氏魔族也有万千问题。
他情不自禁地道出自己的急切,语气加重三分:“好不容易找到线索,我想让师兄师嫂瞑目,就让此事彻底告一段落。那日始作俑者被我顺着术法反噬,没个三年两载恢复不来,若是顺着指引去捣了龙穴……”
宋无疆阂眸:“可你也看见了,桑末好端端的出现在御兽大比,还占据了方彻的身体,并非如你所说。”
二人陷入僵持。
倏然远方一声龙吟打破他们思绪,他们齐齐回头,见是苏白换上了宋无疆送的衣裳,亲自做了饭,正带着小龙舟等待二人归来。
少年背对冬阳,沐了一身金光。
宋无疆展颜,却压低了声音道:“半月后,且看灵兽会如何争辩,不行就抄家。”
清川淡淡应下。
小龙舟从苏白的脖子上离去,欢天喜地喊着爹父,到了宋无疆此处却犯了难,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急得转圈圈。
宋无疆笑言:“爹祖如何?爹爹的师祖,同你喊爹父是一个道理。”
小龙舟豁然开朗,连连点头:“爹祖好,爹祖好!”
它便一口一个爹祖一口一个爹父,飞上窜下,靠自己不过两尺的小个子,牵着二人去了雪中春,那里早已备好了佳肴,都是苏白和小龙舟亲自做的,还冒着热气。
苏白的厨艺没话讲,同宋无疆是截然不同的风格,硬要作对比的话,大抵是烟火人间与高云闲鹤的区别了。
他还榨了果酿,以果酿代酒,敬了宋无疆一杯。
“此杯,感恩师祖领我入门,若非师祖命芸姐对我百般照顾,苏白也不会有今日成就。”
宋无疆嘴上动作一停,微微瞪大了眼。
清川捧着酒后倾些许:“我只说了芸姐是您剑灵。”
“臭小子。”他笑骂一声,又回眸而来,“你居然还记得么?”
苏白咧嘴:“投我木桃者,当报之以琼瑶,苏白不敢忘却师祖模样,时刻铭记在心,只为日后相报。”
宋无疆满意颔首:“唉,这徒孙真是叫人喜欢得很。川拐子若是有他一半乖巧,老头子何需愁心呐。”
清川脸不红心不跳道:“老头子要是不愁心,生活得少多少乐子,也见不着您乖徒孙。”
“嘿兔崽子,上仙是吧,老头子照样打!”
他们心有灵犀同时窜起,拔腿在雪中春狂奔,一躲一追,前者嘴里还叼着炸得热乎的金丝虾,后者不知道从哪摸出来棋子,封了去路。
得亏没外人瞧见,否则他们非得揉揉眼睛,瞧瞧是不是看错了人。
老祖和上仙在此地追逐打闹,加起来几百岁的老龄儿童,竟也跑得如此生猛,哪有半点长辈模样。
小龙舟盘在苏白脑袋上,两个前爪捧着半只金丝虾,啃了干净后,咋吧咋吧嘴:“爹爹他们在干什么呀——我还要一只,好吃!”
苏白从桌上夹起一只,伸至头顶:“喏。不晓得,大概是师徒情趣。”
一龙一人看着这场大戏,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落下了帷幕。
清川被那堆棋子封在一个圈里,没有出路,佯装靠在结界上喘息。
宋无疆呼出热气,颓然一笑,弯腰一一拾起棋子,每捡一颗,结界就破碎一分。他就这么捡着,也不抬头,兀自喃喃。
“老头子不用你让着,你长大我变老,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如果清川真的想跑,区区棋子,区区一通话,怎么可能囚得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