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皇帝以为的贵妃的性子,她自然是做得出这等事的,治理后宫若是没有点脾气手腕,她这位子也是坐不稳的。只是这话说出去到底不好听,路凌霄也自然也不愿路家背上教女无妨的罪名。
“皇上为设立陪都一事夜夜难寐,白日里亦总是头痛难忍,贵妃自然心中不安乐,又逢近些日子难得天颜。”他稍稍顿住,低声继续道,“只得请母家在外找寻能叫人安枕的方子。”
他说这话时目光紧盯周知意,想从她的面上看出些许端倪,只是并未能如愿,“近些日子,恰逢醒梦香在都城之中盛行,贵妃频频召你入宫,便就是是为了这香方。”
方子人人都有,只是这制香一事实在不是肯钻研便就能做成的,香料多一些少一些,其效用都会大打折扣,加之这方子外间皆传是应氏家传的,自然更为难得。
若是为着香方起了争执,进而动起手来,听着虽很是荒谬,却也勉强能够取信于人。
这也是替贵妃在皇帝面前卖乖了,周知意微微颔首,“果真是个不错的由头。”
手中的帕子渐渐回温,路凌霄重新浸凉了自己随身配着的那方帕子,小心替她敷在面上,“所以,今日你与姑母的争执……”
“既已猜到,又何必再问一回。”巴掌大的面庞隔着帕子贴在他温热的掌心,凉透了的帕子慢慢温热起来,面上的伤处传来密密麻麻地痛痒,周知意一动未动,“且放宽了心罢,你我如今夫妻一体,我是不会在那香中下毒的。”
路家覆灭于她没有一丁半点的好处,她暂且也没有自取灭亡的想法。闪着奇异光芒的眼眸看向路凌霄,探寻着他在自己坦诚之后的神情。
只是路凌霄也并未有更多的情绪表露,只轻声叮嘱万事小心,“宫中人多眼杂,若有疏漏,当早些知会与我,也是为着早做应对。”
话毕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一瓶瓶拆开桌上齐整的药瓶查看,在军中待过一阵子的对这些药粉大多有些了解,眼前的这些自然也算是顶好的,挑出几只气味稍清浅些的,“姑母给的这些都是上好的伤药,只是不知是否合你的体质,还是请钱大夫来诊脉后再定罢。”
周知意其实不大在意面上是否会留伤痕,又或是说,留下些许痕迹许还算得上是一件好事。只是如今她总还是要出门见人的,带着这样的伤处终归失礼。
“待午后再请罢。”她瞧着外间的日头,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应下,“且去换下衣衫罢。”
路凌霄换衣裳的间隙,周知意将从宫中带回的散茶挑出些许放入茶壶,这是南边的岩茶,冲泡出来的茶色稍深,尝着也比寻常茶水淳厚,贵妃宫中的这些虽算不上好,却也实在难得。
滚烫的茶水生出的水汽裹挟着其独特的香气,她小意将茶水分入茶盏,洁净的白瓷盏中,便就轻轻荡起泛红的涟漪。
“这是南边的新茶?”路凌霄换上鸦青的长衫,瞧着也比方才柔和不少,这茶说难得也并不十分难得,只是据他所知,皇帝只在这茶入宫中的当日,分出一半送至太后宫中。
想也知晓这茶并非是太后赏给贵妃的。
“贵妃说路将军喜欢这样的茶,便叫我带回了些许回来,说是要分给府中诸人。”
贵妃很是大方,自己宫中的那点子岩茶大约都叫她送了出来。路凌霄知晓她一向不爱这样的茶,伸手端起尚且烫手的茶盏,轻柔晃动着其中的茶汤,瞧着茶水在盏中一圈圈回环,好半晌才应道,“待会儿我去见父亲,定会将东西带到。”
他啜饮一口,眉心微蹙,“姑母,没说什么旁的了?”
周知意歪着头,唇角微勾。路凌霄不是个傻的,今日朝中既然说到设立陪都之事,自然就会有人更进一步,再议储君之事。
往前倒是有储君坐镇陪都的旧例,皇帝未必全然循着旧例去办,可却挡不住有人要提,储君一事一旦放在朝堂之上商议,便就拖延不了多久了。
现下路家的大半势力尚且驻守南边,皇帝自然是不愿八皇子成为储君的,周知意低声反问,“你们才是一家子骨肉,路将军与贵妃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彼此心中想着什么自然也是要比我这个外人清楚的,何故多次一举,来问我呢?”
“沏茶之人从不会让饮茶之人选择要饮哪盏。”她将另一盏茶推至路凌霄面前,寓意明显,“是吗?”
路凌霄将茶盏中的茶水尽数倒入桌上的香炉,被水扑灭的烟气刺鼻,“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