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是应暄,我回来了。”
“你,做的很好,抱歉……”
“天狼,摄魂,国师——”
“哥!!!”
应暄紧紧抱着应明光,他抱着兄长逐渐冰冷的身躯,恸哭之声响彻战场,仿佛要将所有的悲恸都宣泄而出,直至世界崩塌。
云泽覆雪时,
冷刃卷浮霜,
天风吹琦玉,
白骨盛花,
安魂灵——
巫乐自远方悠悠飘荡而来,空灵而苍茫,那声音仿佛穿越了层层时空,穿过了连绵雪山,吹到这片土地,带着无尽的哀伤与悲悯,在云泽城上空回荡,安抚这些不得安息的灵魂。
与此同时,被困在神灵台的江兰弦睁开了眼。
只见他盘膝坐于一片纯白空间,周身流转着的青色灵光不断穿过他的身躯。在缥缈飞逝的回忆中,时间如潮水飞速流过,沧海桑田不过眨眼,却又像是只过去须臾一瞬。
他从无穷记忆中睁开眼,青蓝双眸流露极清极静的淡漠,众生万象在其中被映出。从流水风音的溪谷,再到热闹喧嚣的城池,世间万象,皆映于他眸中,无所遁形。
江兰弦起身,敛袖平衣,身上的长袍在那一瞬间变幻为宽大的青衫广袖,似纱又似水流。
灵颜困住他的力量早已被江兰弦的神力碾为齑粉,若他不想,灵颜不会察觉到一丝动荡。江兰弦站在自己缔造的空间中,脑海里所有记忆恢复,连带着被封印住的力量也倾数回笼。
“这,亦是既定的宿命吗?”他抬头,看向白茫茫空间外广袤无垠的苍穹,“即便身为神祇,入世后,竟也挣不脱命运的桎梏,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
许久之前,他自沉睡中苏醒,感受到有一劫难即将来临——来自混沌的鸟儿携着黑水席卷大地,世界回归混沌,直至湮灭。
汹涌的浩劫无法抵挡,一丝生机就隐匿在尘世之中。故而,他入世寻找那唯一的解法——大气运者。可惜早了一点,大气运者尚未打通关窍,踏入修行。
凡人本就太过弱小,更何况是逆灵的凡人。只有踏入修真界,方能真正唤醒体内的磅礴气运。因此,应暄所经历的种种,皆是命运的必然安排,无从回避,亦无法抗拒。
江兰弦不觉得自己会来错了时间,这必然有原因。失忆时很多东西他察觉不出,但现在想想,若无意外,因是大气运者的命数出现了意外。
江兰弦想到那个凡人,心湖便悄然泛起一丝涟漪。他是九天之上的神,超脱尘世之外,不受命运桎梏。与应暄共处的短短数月,在他漫长如大海沙数的生命历程中,不过是沧海一粟,不值一提。那一点涟漪被他压下去,连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真的毫不在意,还是在刻意回避什么。
江兰弦闭上双眼,神识却已经穿过空间,逐渐飘到上京的上空——
时至六月,风炎气蒸。
在月银河畔,厉子晋一声令下,所有天狼族俘虏被斩首,鲜血瞬间将澄澈的月银河染作殷红,以祭奠那些死在战争中的大楚将士们。
时繁华的云泽城如今已化作一座满目疮痍的空城。残垣断壁在风中摇摇欲坠,空寂的街巷杂草丛生,唯有一两声鸦啼在死寂的街巷中回荡,徒增几分凄凉。或许,待一两年,抑或十几载光阴流转,这里方能渐渐恢复生气,可往昔那昌盛繁荣的盛景,却已如梦幻泡影,再也见不到了。
厉子晋等到上京拨下来的官员抵达后,留下一部分将士在此戍守,一声令下,率大军班师回朝。
苏景漠率领众官员早早便等在了城门前,长长的礼舆就如同出征那日一般。厚氅冬衣别君行,归来时,蝉鸣蛙叫,池荷群绽。
不知过了多久,官员们被暑气蒸得满头大汗,衣衫尽湿,终于瞥见了路终一点黑影出现。紧接而来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掀起尘沙飞扬。
“来了,来了!”
总领大太监满脸堆笑,匆忙跑去御前禀奏皇帝。
“是大将军,我看见大将军了。”有官员眼尖,一下便瞧见了最前头骑着一匹高大骏马的男人。
金戈耀日破胡尘,战罢凯旋意气振。
经过半年的风霜侵袭,大军比出发时多了沧桑,如出鞘的利刃,士气逼人。
“陛下,”厉子晋率先下马,大步走到苏景漠面前单膝下跪,“臣抚远大将军厉子晋,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拜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数万将士齐声行礼,声势震天。
厉子晋昂首道:“臣幸不辱命,终破外敌,夺回了云泽!”
苏景漠上前双手扶起他,几乎热泪盈眶:“好,好得很!朕等这天等了太久了,子晋,多亏有你!”
厉子晋赶忙道:“这都是抚远军上下一心,又蒙陛下圣明,,鼎力支持。臣不过奉命行事,不敢居功。”
左相谢何拭去眼角泪花,在一旁劝道:“陛下,大将军此番立下不世之功,上京百姓皆翘首以盼,当于明光道荣耀凯旋,方不负其赫赫战功才是。”
苏景漠颔首:“正该如此,朕的子晋,就该受到这样的殊荣,走,入城!”
迎着午阳,众人自广安门昂首而入。城中百姓夹道欢呼,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君臣二人携手并肩,缓辔徐行,这一幕君臣相得之景,自此铭刻于史册,后世文人墨客谈及皆赞誉“明主贤臣,千载难逢”。
灼热的风吹卷绿叶,落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在这盛世到来的伊始,江兰弦以神识扫过熙攘人群,终于看见了他寻找的人——一个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