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阙无意识地盯着水中的倒影看了一会,温热的水流被他捞起来一遍又一遍地从指腹滑落。
头顶传来高速架桥的汽车赶路的马达加速声,耳边是水珠砸落河面的声响。
面前的河水盛着夏日的残阳,想是落了一片色泽光鲜又斑斓的鱼鳞,一闪一闪像是夏日的泡泡般折射出的瑰丽色彩。
天色缓缓变暗,河面的光也缓缓褪去,恰到好处的水温却在指缝间弥留不散。
对方的山陵轮廓也就这样缓缓隐匿在夜色里。时间就这样偷偷溜走,像是河水穿过指隙,不留痕迹。
“走吧。”陆睢的声音混在水声里落下来,落在季阙耳边 ,带着模糊不清的混沌感。
季阙站了起来 ,刚转过身,腿上就传来一阵酸软的麻意,一瞬间 ,他站在原地,抬眼望了过去。
高架桥底下有早已废弃的看得出原本颜色是黄色的拖拉机款式似的机械,而机械旁堆着比人还高的草垛。
河边铺满了石子,有鹅卵石也有不规则的碎石,石子上落着旋扭的田螺壳和破损而依旧泛着光亮的牡蛎壳。
季阙站在高架桥下,脚底下踩着凹凸不平的废弃物,传来的清脆的“嘎吱声”回荡在寂静的空气里。
四目相对。
眼前那双沉静如夜色里漆黑河流的眼睛依旧冷淡。
在不看到的须臾的挣扎里,他朝面前的人伸出了手。
陆睢没有过多犹豫就抓住了面前的人朝他伸出来的手。
不问缘由。
两个人手只是指尖碰着 ,陆睢的手掌包住了对方指腹,他手指的体温微微高一些,季阙的指尖凉得像是一块玉。
不知过去了多久,久到夜色里看不清面前人的表情,快要伸手不见五指,季阙才开了口:“怎么不走?我腿麻了,想让你带我走,你这样一直不走,我腿就要坏死了。
季阙的腿已经缓过来了,就在他要撤回手的时候,陆睢已经进一步抓住了他的手,他们手掌贴着手掌,而他被陆睢轻轻拉着,缓慢地向前走。
脚底下的触感凹凸不平,夜色将混乱与秩序全部混淆。
季阙仿佛找到了一个不松手的缘由。
坑坑洼洼的路面,只要一个不小心就能摔得狗啃泥,说不定被牡蛎的壳的碎片滑到,还会破相。
牵个手而已,总比摔一跤好。
晚风吹过。
他们手掌心抵着手掌心,穿过了短短几米的距离,在摩托面前站住的时候相贴的掌心自然而然地分离。
季阙在收回手的时候才觉得这晚风有点凉了。
又或者是因为他手指温度太高,指缝里全是汗。
季阙跟在陆睢身后上了摩托,跨过座位坐了上去。
迟迟不闻机车启动的声响。
“抓着不疼吗?”陆睢偏过头,低下头,眼里是季阙抓着摩托上金属杆的手。
季阙抬起头对上夜色里陆睢的那双眼睛。
陆睢是双眼皮,眼睑都极致漂亮,哪怕不笑,那双冷淡至极的眼睛瞳孔极黑,虹膜是浅色的灰,泪涡深陷的弧度像是盛着一捧凉雪。
而此时此刻,陆睢的目光落下来,眼睫微垂,昏暗中浓厚的阴翳是扇形的,眼睫微动,不知道扇动了哪片湖面的附近的风。
昏暗的夜色里,无人知晓,谁的心跳漏了的那半拍。
季阙松开了手。
相对无言,气氛此时此刻却不是尴尬,而是给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季阙的手指动了动,在陆睢半天没见移开的目光里抓住了陆睢身上白色的T恤尾端。
白色T恤的手感确实比冰冷的金属要好多了,还依附着少年温热的体温。
季阙坐在陆睢身后,迎面吹过来的风仿佛带着陆睢身上淡淡的草木香,香是温热的。
他们在夏夜里追逐下沉至地平线下方的酡红色日落,追逐田野上的夏日晚风。
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失过眠的季阙这天晚上睁着眼睛到了凌晨两点。
这个暑假这已经是第二次失眠了。
还是睡不着。
他爬起来打开了电脑。
睡不着还是不强迫自己了,干脆熬个通宵算了。
季阙在开电脑的间隙里曲起手指敲了敲面前的电脑桌。
电脑桌是他新换了没多久的,白色漆木桌,触感带着点夜里的冰凉。
犹豫片刻,季阙登上了他自己原来的那个号。
季阙看到[朝岁如梦]亮起来的头像显示在线并且没开游戏的时候,有一种世界小到离谱的感觉。
刚上线就下线有点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何况[朝岁如梦]已经看到他上线了,给他发来了消息。
[朝岁如梦]:怎么这么晚上线?
[朝岁如梦]:要一起吗?
[你季哥]:有点失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