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了陛下,娘娘她走了。”
江充本是去张家给阿娇传话,可一去才发现人不见了。据暗卫说只有今晨一辆泔水车从门前经过,张延年和文刀合力抬了潲水桶过去,想来就是趁着那时走掉的。
“知道去哪儿了吗?”
刘彻想,左不过公孙家、霍家或者公主府。她是来找他寻仇的,他的傻阿娇,能想到的办法就那么多,除了潜伏在他身边伺机对他下杀手还能做什么呢?她不会真的离开,这一点他很确定,唯一不放心的只是有心人利用她,离了他的保护被人伤害。
“那车在城门口停下,应当是出了城。”
出城?她出城做什么?
刘彻有点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什么了,若是她想回封地东海,必定路经他那皇叔的地盘,刘安野心勃勃,势力日渐壮大,若在那里发生危险,他倒是可以借机大做文章……
他很快皱了皱眉,对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有些厌弃。最近烦心的事太多了,让他的脑袋也变得乱七八糟的,她不是别人,而是阿娇!
他揉了揉眉心,放下了手中的堪舆图,“从地宫那里多调几个人去尽快找,找到她后无论用什么方法立刻带回宫里。”
“是。”
无人暗巷处,一辆潲水车停在了角落,一个女人刚从里面爬了出来便对着墙壁一阵呕吐。一边吐,她一边扶着腰暗骂公孙凛。
她本来没想着出城,也做好了刚出张家大门就被刘彻逮回去的打算,她只是想诓他开矿铸钱罢了。谁知道这人竟用这馊主意把她顺利带了出来。
这潲水桶虽然里面是空的,可陈年积累的米肉发酵的臭味已经难以消除,贴在了她身上。
呕——她嫌弃地吐着,公孙凛站在离她三尺开外的地方用扇子半掩口鼻,一面将帕子用食指拈着递给她。
“啧啧啧,待会儿上我的车还不得熏死……”
他嫌弃地看着她,又退开了一步,“要不你再待一会儿。”
阿娇默默翻了个白眼,用帕子擦了嘴扔在地上,而后迈着大步上了公孙凛的马车。“再等那位的人就该找来了,难道表哥就不怕?”
“我怕什么,我这是救人于水火……”
虽这么说着,公孙凛还是跟着上了车,他本在车里燃了极浓的香粉,阿娇进来便又加了几勺。香烟呛得她打了好几个喷嚏,但总算是出了城。
阿娇靠在车厢壁上,公孙凛则身子朝着外面看窗子外的景致。
她紧紧盯着那人,一面悄悄握紧了袖中的匕首,气氛有些怪异,她柔声问,“表哥,我们现在是要往哪里去?”
公孙凛又看了一会儿,随行的都是他的侍卫,这条路上没有其他人,他回过头来看向了阿娇,她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忽而,公孙凛猛地掐住了她脖子,面目狰狞,“就凭你还敢威胁我,你想出城是吧,好啊,我今日便送你一步到黄泉!”
阿娇红着脸,心里却道果然,张延年说的不错,这小子没憋好屁!她拍着他的手,“放…放开!等长卿回来……”
“等长卿回来我就说你出城游玩,路遇山匪被杀了,反正也没人见过你和我在一块儿。再说,贪墨我舅父军饷这么大的事长卿都可以不说,不过杀你一个小胡女,大不了我再送他十个八个比你更好看更聪明的,你以为长卿会对我这个表哥怎样?”
他加重了手上力道,眼前这女子身材瘦弱,脖子几乎一掐就断,他勾了勾嘴角,看她落下眼泪,眉头紧皱,一副痛苦模样。
似乎这才知晓了害怕,她忙道,“别,别杀我,我知道错了,我…我可以帮表哥补上那一千万钱!”
公孙凛挑眉,“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似乎再也喘不上气来,她说不出话,只是哀求地看着公孙凛。他松了手,她喘息了一会儿道,“表哥的封地有铜矿,您人在京中无暇照管,我可以帮表哥监督开矿铸币之事。”
公孙凛正要嘲讽她将自己看得太重,便见她继而从袖中拿出一枚印。“将军临走前把他的私印给了我,表哥与将军本是亲戚,遇到了难处,将军自当帮上一把,事成之后,我们与表哥三七分。”
公孙凛看了她一眼,这事恐怕是霍长卿早就想好的吧,他的封地没有铜矿,所以按下此事不禀,虽有亲戚之谊,但也想趁机捞一笔,他冒着杀头的风险铸钱,他坐收其利。
只是没想到他离开后这胡女有此一劫,竟拿了他的印信来,有了白纸黑字,一旦事发,这责任可就不在他一人了……
霍长卿战功赫赫,皇后姨母和舅父一向最疼他,即便败露了也一定会想办法救他,他跟着罪责也不会重到哪里去。更何况既有他参与,那事情根本到不了那一步,霍将军家与卫家本是一家人,这胡女也是霍家人,自家人没理由告自家人,没人告秘,天高皇帝远,他铸这钱也不敢流通出去,只为填补那一万钱的空缺,这样又有谁会发现得了呢?
他勾了勾嘴角,欣然同意。杀这胡女只是因她知道太多,若他们在一条船上,谁还跟钱过不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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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闭已久的长信宫里,卫云正在三清真人像前打坐。弟弟和外甥去战场已经四五日了,再过几日就能抵达匈奴境地,她的心实在难以平静。
如果不是长卿坚持要上战场,卫青不会旧伤未愈便执甲提剑,眼见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卫家的将来似乎也变得渺茫起来。幸而长卿肖似其舅,英勇果敢,为了他,也为了卫家的未来,弟弟必须为他铺路,护他周全。
如今的她已遭刘彻厌弃,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神明面前祈求,祈求老天开眼,保佑弟弟与外甥顺利斩杀匈奴,建立战功。有他们在一日,她的心也就安定一日。
只要再等等,等到她的据儿登上皇位,他们就可以放下这悬起已久的心。
一块瓦片碎裂在地上,她正抬起头便见接着轰地一声刘据连同周围的碎瓦摔得龇牙瞪眼,只是一见到她便噤了声。
“据儿?你在这做什么?你怎么会从房顶上掉下来?”
刘据手掌被碎瓦片割破,此刻手心热辣辣的,但是眼前的女人目光凌厉,没有过问,他默默缩起了手,整理了衣袍,端正向皇后行了一个礼。
“儿臣拜见母后。”
“你今日不是该在东宫听少傅讲经么?”
“长信宫大门紧闭,儿臣已经很多天没有见到母后了,儿臣有些担忧。所以从外面那棵树上爬上去翻进了这里。”
“胡闹!”卫云看着他满身的伤痕,有些头疼,又有几分生气,“你堂堂太子竟逃课逾墙爬树,君子言需正行需端,你看看你这一身,冠也歪了,衣裳也乱了,哪还有一点储君的风范?若让人知道岂不要耻笑?”
刘据有些难过,也憋了一股怒火,他明明是担忧母亲才这么做的,何况少傅也不会责怪他。“少傅说儿臣这几日的功课做的很好,若是不想上课也可以停几日课,他说我空闲的时候可以去西山游猎,儿臣原想带母亲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