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早就醒了,只要一有人靠近凉亭,她的灵识就能够察觉。
只是黎安烦恼他打扰了自己的清静,因为他的眼神实在很难忽略。
她像是被刚刚惊醒一般,迷蒙睁眼。黎安声音闷闷的:“江前辈。”
既然人家已经主动开口,黎安也不好继续装睡下去。
男子坐在她对面,耐心等她回过神来。眉眼温和,和厅内咄咄逼人的情态判若两人。
“江前辈有什么事?”她提不起精神,自然没什么好气,“总不能还是不信任我,特地追出来吧?”
江陆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看她醒了,于是招了侍从上一套茶具。
黎安腹诽,江陆未免也太喜欢喝茶了吧?是要排火解毒吗?
她正困着,没有精力再跟江陆共处一室、尔虞我诈了。黎安顺势起身:“既然前辈寻了这个好去处饮茶,我就不便打扰了。”
银壶中沸水轻响。江陆在水雾中抬眼望她:“坐吧。”
“方才是我不对。”他早已打好了腹稿,“手腕可有伤到?不如我帮你看看吧。”
方才?他还有脸提方才?一般人坐到他这个位置,架子摆的很大,他却变脸变得极快,能屈能伸。
黎安把右手往袖子里藏了些,硬邦邦地说:“不必。”
江陆也不再执着,只拿出了一盒药膏,推至黎安面前。
碧露愈骨膏,成分并不复杂,但极为费神,需以上百种草药四十九天的新鲜晨露为引,对骨伤骨裂有奇效。
黎安有一瞬犹疑,不愧是凤凰谷谷主,赔礼都是大手笔。如果只是用在手腕的伤势上,可谓是大材小用了。
“无功不受禄。”她强迫自己把眼神从那一小盒愈骨膏上移开。
别看她今日一路从客栈辗转到上官府,表面仪态无人能看出异常,实则每一分钟都在忍受刺入骨髓的疼。
打完那架之后正伤筋动骨着,黎安不是不识货的人,怎会不知道这药膏对她来说是雪中送炭。
江陆将茶汤注入盏中,只淡淡地说:“可否用这药膏,换上官瑾姑娘一盏茶的时间?”
“萍水相逢,江前辈似乎对我关注过多了些。”黎安双手撑在桌边,一点台阶都不肯给,“若没什么理由,倒容易令人误会。”
江陆手腕轻转,刮去表面的细密茶沫。他应对自如:“误会也无妨。”
夕阳的光影衬得他的眼有些深邃。不知道是谈判的好手,还是情场的老手。
纠结片刻,黎安还是没能忍住这个诱惑。没有抬步离开,已经算是默认了他的条件。
她勉强打起八分精神应对这一盏茶的谈话。但等了半天,只等来一句“瑾姑娘日后入凤凰谷有什么打算?”
黎安觉得这话问的莫名其妙。总不能礼貌叫江陆一句前辈,他就摆起长辈的谱来了吧?
上一个被她叫前辈的人,现在估计还在哪里直挺挺躺着呢。
江陆的确是一副好言相劝的样子:“凤凰谷音修长老太少,恐怕不太适合。”
黎安又不是音修,也不是要进凤凰谷修炼,只想敷衍过去:“不瞒江前辈,我于音律也不算太精通。”
“听说凤凰谷十二峰,每一派系长老资质都极高。要是被分到别的派系,自然也是可以的。”
她不信江陆看不出来,她这一身花枝招展的装扮,明摆着就不是去凤凰谷正经修炼的。
江陆了然。他将茶盏推过案几,推至黎安右手边。
“请。”
黎安看看此时的天色,实在忍不住,委婉拒绝:“天色已晚,江前辈亲手制的这等好茶,想来是无福消受了。”
江陆笑出了声,意有所指:“此时饮茶,当然是因为今晚还有得忙,权当提神。瑾姑娘恐怕也不能安睡。”
话虽如此,但他也没有强求。江陆召来凤一,令他给黎安寻一间厢房。
“亭内风凉,还是寻个客房小憩片刻。”
这倒是合黎安心意。她本想跟着江陆的属下走了,没想到江陆也起身,在后面慢悠悠跟着。
黎安猜不透江陆的心思。
要说什么试探,好像也没有。江陆来这一趟,只不过送了她一盒愈骨膏,又闲谈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
两人还是比较陌生,一路无言地穿过庭院。
“江前辈似乎对上官府很熟悉?”看在愈骨膏的份上,黎安主动打破了尴尬的氛围,开始没话找话起来。
“并非如此,只是近一年多来往了几趟。”
黎安欣赏着道旁的盆景,随口接道:“为何?”
“上官家主虽未药修,但嗜剑如命。上官盈托我给上官家主送了几趟剑鞘,只可惜来来去去都不满意。”
缓缓跟在她身后的江陆轻描淡写。
黎安骤然清醒几分。她现在还是上官瑾的身份,凭江陆和她的关系,客套几句已经足够。何必如此清晰点明剑鞘的事?
袍内捏着愈骨膏的手指攥紧几分。这个话她是不能往下接的。
好在厢房前脚就要到了。
“原来如此。”黎安顺理成章地中断了话题,向江陆行礼:“多谢江前辈相送。”
江陆看着黎安进入屋内,唤来侍女吩咐几句,便带着凤一往回走。
他心情不错,眼里含着若隐若现的笑意:“南方的事可有进展?”
“属下无能。”凤一摆摆头。南方路程遥远,派出的人仍未到达。更何况南方门派较多,之后一一排查也需要不少时间。
江陆心里显然有了效率更高的方法。他思忖片刻,料想明日就要回凤凰谷,今夜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便顾不了那么多了:“凤一,你亲自去一趟陇田,尽快动身。”
“是!”
他们还未行至凉亭处,便看到一人影风风火火撞到眼前。
“江前辈。”上官睿草草打了招呼,东张西望,“可看到上官瑾?”
江陆慢条斯理地回答:“并未。”
一旁的凤一训练有素,眼观鼻鼻观心。
也是!上官睿拍拍脑袋,暗骂自己犯蠢,开始病急乱投医起来。想都不用想,刚刚厅里都那样了,上官瑾肯定躲着江前辈走啊!
“你寻她什么事?”他负着手。
上官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呃……没什么事。”总不能说他担心上官瑾被江前辈气得想不开吧。
“既然如此,就别在府里乱转。”
“是。”上官远垂首。
却又听江陆好心提点一句:“她可能往那边去了。”江陆指了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
一旁的凤一训练有素。主子有什么错呢?不过是不想让人打扰上官小姐休息罢了。
上官睿只觉江前辈外冷内热,十分感激:“多谢前辈!”
他疾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