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为移风易俗多行火葬,如若海淮之葬在城外,那他的猜想便印证大半,千防万防却是遗漏此处。
谭疾知回道:“回禀殿帅,土葬,狮峰山桃花林。”
果不其然。
“走!”张独寒皱眉,突大跨步朝门前走去,惊起一股风,谭疾知不明所以却迅速跟上。
冬日白昼短夜色长,张独寒、谭疾知、陆乘风三人快马抵达狮峰山时,已是伸手不见五指。
新坟土丘显然被人翻动过,若是白日新葬,凭日头烘晒,只怕不过半个时辰表层土便会结干,而此刻覆盖最上的土却是新土卷旧土,大部分纸钱被卷入土里。
“挖。”张独寒眸色冷冽,语气不容置喙。
“啊?”陆乘风猛地看向他,撇嘴不解抱怨道:“张殿帅,挖人棺材可是要遭报应的,您再不怕鬼神,也不能对死人不敬啊!”
从带织暖回府到挖人棺材,他实在看不懂这位尊敬的殿前司指挥使。
张独寒若箭矢的目光只扫他一眼,陆乘风便乖乖闭了嘴,只是他看了看握在手中的铁锹,一时下不去手。
那边的谭疾知已利落铲起了土。
“不挖这月俸禄没了。”张独寒面无表情道。
他是懂拿捏陆乘风的,陆乘风最爱的从来就只有钱财,毕竟曾因丢了一枚铜钱整宿睡不着,由此不难知晓他对金钱的痴迷程度可见一斑。
“殿帅,这就是你着急了,我可没说不挖啊。”陆乘风听闻扣钱,未做半分迟疑,即刻无奈挥起铁锹。
“冤有头债有主,可千万别找我啊……”他一面挖一面小声嘟囔着,“海公子,我是不得已而为之,不是故意扰您安宁。”
话音才落,他手上的铁锹铲头竟突然掉落,吓得陆乘风跌坐在地连连后退,“救命啊!救命!海公子显灵了……”说着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张独寒捡起铲头安结实又扔到陆承风面前,陆乘风缓缓抬头,见张独寒平静看着他,面无表情。
谭疾知甚至未给他眼色,仍专心致志刨土,人已陷下去大半。
两人早习惯陆乘风一惊一乍。
陆乘风只好捡起铁锹,心有余悸有一搭没一搭挖着。
直到楠木棺材被轻而易举掀开,尸体彻底暴露在外。
张独寒见海淮之寿衣外衣不见,心中更确信了他的想法。
大兴最忌讳死无全尸死者仪容不整,认为影响轮回转世。故而逝去之人经入殓师整理仪容方能下葬,若无人打开棺椁动手脚,怎会如此?
张独寒猜想,定是巽风把东西画在海淮之衣衫上跟随棺材送出城,而城外南冥人则在此地接应,城防图恐怕早已泄露,织暖身上的不过是掩人耳目。
“去皇宫!”张独寒严肃道,“联络京城刘帅司,下令调动军队封锁濉河渡口。”
“另通知大理寺卿,调查海家!”
不知还来不来得及,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山间的雪时隔半月仍未化,月色中天,星繁雪白,皎皎清辉洒在他身上,清冷绝尘。
——
织暖在月影轩呆了足足七日,起初张独寒不许她出房门半步,她便整日在房里躺着。后来,张独寒见她乖巧便许她在庭院走动,院子不大,却也能解解闷。
时日一长,织暖竟生出了在此地呆着也不错的想法。
禁足期间,她圆润了几分,人也显得愈发娇俏。要怪也只能怪吴嬷嬷送来的饭菜太好吃,比她在尚书府时简直好上太多,日日都有大鱼大肉不说,还总有饭后甜点,她并不是喜热闹之人,故而愈发觉得此地不失为个好去处。
这日,织暖正在院里百无聊赖荡秋千,眼见身着葡灰色光面百合花罗褙子,内衬牙白色素纱长裙,身姿窈窕曼妙的美妇人仪态端庄朝她走来。
身侧吴嬷嬷见状恭敬躬身行礼,“见过娘子。”
来人正是侯府大娘子苏瑾瑜,大理寺少卿嫡次女,当朝皇后苏瑾绾的嫡妹。几日前她便听管家报信说张独寒将一女子藏匿府上,今日他不在,恰好来瞧瞧是怎么个回事。
织暖忙有样学样从草藤秋千上下来行礼。她并未多言,眸子微垂,静静站在一旁,面上风平浪静,心底却是七上八下。
葡灰色衣摆映入眼帘,苏瑾瑜走至她跟前,双手将她扶起,神色从容道:“是均夜带你回来的?”
均夜,均夜是谁?
织暖摇摇头后退半步,她看向苏瑾瑜,这人同张独寒一样生了双摄人的眸子。她心间一凛,有一说一实话实说:“不是,是张殿帅。”
苏瑾瑜淡抿薄唇,若有所思,这女子竟不知晓张独寒的表字,看来两人关系并未熟悉到她以为的地步。不过,她儿并非那种轻易带女子回家之人,眼下尚书府大娘子又刚同她谈及两家亲事。为稳妥起见,实在不可对眼前女子掉以轻心。
她一向对张均夜选妻没什么严格的条条框框,只要她儿喜欢便好。关于侯府同尚书府定下的娃娃亲,苏瑾瑜曾向张海定抱怨过不止一次,埋怨他不该如此草率便决定了张独寒的终身大事,毕竟情这种东西,是最说不通的。
只是,若是坊间流传出勇毅侯府嫡子未婚明目张胆在府上藏女子,莫要说高贵的尚书府,只怕全京城没有人家愿意把女儿嫁来侯府。
“你叫什么名字?”苏瑾瑜嘴角含笑看向她,眼里没有恶意。这女子生的讨喜,闪烁的葡萄眼很是有神,娇姿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