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芜下意识抬头往那边看，一见到那人，眉毛倒是先一挑。

那人身形颀长，只穿一件暗纹白衬衫，领口袖扣，每一条随着线条而走的衣褶都齐整往下，被西装裤腰带一收，叫人的目光只能顺着那一双长腿，挪不开去。男人一手拎着自己的西装外套，一手捏着个手机贴在耳边，立在落地窗前。

本是乏味的午后，蓦地有了点色彩。

正值下午，落地窗外阳光滚着热浪，连远处地平线上的景物都模糊。贵宾室里头空调开得足，人却少，空荡荡的，地砖映着高阔玻璃顶，更显得清凉，温度正合适。可窗前男人这么一站，面朝外头酷暑，自己整个人却被衬得更冷。

裴芜这边原本只能看到男人的侧脸，但那眉眼轮廓与鼻梁线条，说话时衬衫领口上方喉结微动，过于性感。逆着光看过去，似乎更有味道。

裴芜都来了兴致，忍不住多看几眼。

距离虽然不算近，但此时贵宾室里头空荡，男人打电话的声音裴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是，这边相关的公司和实验室都已经完成了基础调查，详细的报告稍后我跟您面谈的时候再细说。关于要收购的公司和实验室，我列了几个方案，深圳这边挑了两个是港澳公司控股的，还有另一个是在加拿大多伦多。不过三家公司各有优劣，还是见面时再跟您细说。”

“另外，有些消息，回去也要向您报告……”

语气公式，听着像是跟老板报告，裴芜又仔细看了看男人身上剪裁得体的西装，往他腕表手机看了几眼，心里大致也有了个估摸。

企业高级买手，位置不知高低，但权力肯定不小。

男人话说了一半，却停顿半刻，脸上神情却一丝一毫都没有变动，望着窗上自己的倒映。直到电话那头传来揣测追问，他这才把话说出来。

“是的，您推断得没有错。是跟宁和那边有关的消息，尚未属实，但空穴来风，我觉得这些消息既然我知道了，还是应该整理转告给您，有备无患。”

宁和？

裴芜听到这个字眼，原本打算收回来的注意力，一下子又放出去凝在了男人的话里。

男人听着电话那边，忽地一笑，眼尾弧度上扬几分，“噢？没有，也不算很急，既然董事长想快点了解情况，那三个小时后我落地北京，然后就去拜访您。”

裴芜听着，捏着手机侧身坐，不动声色地拍了一张男人的照片，把手机收了回来。

电话对面似乎说了个地址，男人重复了一次，说了声好。

最后一次登机广播响起，男人终于收起手机，视线往外放，落在远方停机坪的飞机上。裴芜看不见他表情，只见男人搭着西装外套的手臂抬起，手指捏着领带结挪了挪，转身朝登机口走去。

裴芜摸出手机来，翻出依玫的微信，把男人的照片发了出去，附上文字：“依家公司的人，跟你一个航班，刚上飞机，妈妈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

依玫不管沈灿灿之后，那边沈灿灿却继续给依玫发微信，临过安检了手机还在滴滴作响震个没完。依玫准备上飞机时才摸出手机来，边走边听沈灿灿发过来的消息。

“哎，我刚跟韩思源说了，等你回来见一面，让他给你分析分析，再怎么也得给你挑几个人，别就削尖了脑袋往上冲。”

依玫听着就低头一笑，回她：“还是我们灿灿懂我，不枉我疼你这么多年。”

那边回一句“去你的。”

依玫揣着手机上了飞机，找到自己的座位后，直接把座椅靠背调低，舒舒服服准备开始补觉。

可只半躺下，那边沈灿灿又发来一条：“还不是爸爸疼你，按照你的性子，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手，不还得上天？当初还以你吃一堑长一智，能学会放下屠刀别那么倔，合着就知道吃跟头了。那人叫什么来着，周……”

还听完那个三字名，依玫当即掐了语音，打字回过去：“再提，绝交。”

刚发过去，沈灿灿的电话就缠过来，依玫掐了一个再接，还没开口那边沈灿灿就撒娇哄她：“行了行了，我舌头抽筋儿了，你删了那条，当无事发生，回来我请你喝酒按摩一条龙？行不？”

依玫回她一句语音，语气也装得婊里婊气，带着半吊子刚学的港女腔调：“我要补觉了，昨晚兰桂坊通宵high，等我回去check一下我的schedule排不排得开咯！Bye bye啦！”

手机屏幕刚刚按灭，依玫翻出眼罩来准备躺下。公务舱里头原本空荡荡，依玫却听见空乘引导人进来，又直起身子来摸出手机，翻开依洪乔的微信，照旧卖乖讨巧刷存在感：您可别再说我娇惯了！这回三个小时飞机都非要平躺的可不止我一个。

还没发出去，裴芜那边先发来消息，依玫一看，是张照片。

一点开，不过是一张侧脸，已经叫她差点喊出一声“卧槽”，险些从床上弹起来。按住她的，还是裴芜发来的文字“跟你一个航班”。

依玫扳着旁边拦板探出头去，正好看见空乘把公务舱里的另一人领到他的座位上。

只是侧脸露出来，下颌线明晰流畅，引着人的目光往领口喉结处。男人抬手把东西往上头一放，长臂一伸，连身上的衬衫都绷紧，自肩背到腰腹处，由宽至紧，实打实的公狗腰，就是看不见人鱼线也叫人浮想联翩。

更何况依玫不是没亲眼见过。

登时她就傻了。

真是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

只是一张照片依玫就能认出来，更何况如今人明明白白站在眼前。四五年没见，却似乎没有一点变化，跟空乘说谢谢的时候，那人还是那样，笑是微笑着，可那眉眼的疏离冷漠，还真是跟当年一模一样，从头到脚用就差用名书大字，写上“生人勿近”。

可偏偏就是这张脸，这些年都叫她回味难忘。

男人放下手中笔记本，背身脱了西装外套，坐了进去，低着头，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地拨弄袖扣，正要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