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举起斜挎在身上的相机,拍下了风铃们的窃窃私语。阳光穿过绿叶的缝隙,在底片上留下了一连串白亮的玉响。
这张糖水照片鬼使神差般地出现在了人像摄影专研者的学园祭展览里。当得知学生会找人为他的作品配了文字,及川到现场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这张照片底下的说明。
标题没有改动,保留了他用日期编号的习惯,旁边则是几行漂亮的手写字迹——
“然而我记得
一度
白百合以其炫目的白
统治了夏日的田野。”
身后有人在议论这些文字,说怎么和照片的画面毫不相干云云,但及川却安下心来。
配文字的人既没有进行自以为是的解读,也没有发表自我陶醉的感言,而是将相似的感受和观者分享,甚至精准狙击了照片的重心。
很有趣,不管是文字还是人。
在学生会发来邮件道歉时,及川有过一瞬想打听这位有趣的同学姓甚名谁,却在片刻之后放弃。
现在看来,答案就在眼前。
“与谢野晶子。”及川笑了笑,“爽朗君是怎么联想到那一句诗歌的。”
菅原一愣,也笑了起来:“是因为大地露的馅吗。”
“那本《平家物语》上,有爽朗君的字迹。”及川转头过来看他,“而且文学部的优秀学生,又和学生会长关系不错,再猜不出来就是傻瓜了。”
“第一眼看照片就注意到了那一片白点,很难让人不联想到繁花盛开的原野,便擅作主张写了上去。”菅原依然看着台下,日向再次回到了起点,“记得及川君说过那是叫‘玉响’吧,很有画面感的名字。”
“嗯,上次和爽朗君提过,我拍的第一张照片,就是想尝试玉响的效果。”
母亲带着他去见新的家庭成员时,对方也牵着个小男孩,看上去比自己小个两三岁,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
这个小男孩很快和他们住到了一起,成为了他的弟弟。家里逐渐添加了许多不属于他和母亲的东西,包括冲洗放大又装裱好的照片。
年幼的及川喜欢观察那些照片,里面有很多漂亮的白点。拍摄它们的人说那是光来过的痕迹,有个好听的专属名词叫做“玉响”。
及川仰起小脸:“我也能拍出这样的照片吗?”
“当然可以,只要阿彻能捕捉到光线。”
他记得那位拍摄者这么回答。
“其实玉响的出现对相机的光圈、焦段还有光线条件都有一定的要求……但当时的我用的是拍立得,就有些可笑。”
第一次尝试就遭遇了惨烈的失败,很难说和日后摄影棚暴君的养成完全无关。
菅原好一会儿才轻声道:“那时候的及川君,并不具备这些知识。”
“有一段时间里,我也是这么以为的——当我掌握了足够多的技术,就能拍摄出最好的作品。”及川抱着双臂,“直到我那可爱的弟弟拿起相机,拍出了一些我无法复刻的照片。”
那是极高的、驾驭光的天赋,或者在某些人口中是所谓的基因遗传——总之是他不拥有的东西。
羡慕、嫉妒和失落都不能用来形容他那时的心情,因为他的弟弟很快就放下了相机,把兴趣转向了建筑。
及川曾猜想,也许对那样的天才来说,摄影这件事太容易、太缺乏挑战。
但是……他却对此感到了些许不该有的、莫名的愤怒。
菅原一直默默地听着,没有试图安慰或者评论什么。等到舞台已经清空,底下有人喊菅原让他准备排练,及川才发现,自己说得有点太多了。
“抱歉,爽朗君不必把这些放在心上。”他起身,将食指放到唇边微微一笑,“不过要拜托爽朗君保守秘密,不要让我家飞雄知道我来过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