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刚开始会给人一种不是年上的感觉,她很任性,也过于自我。直到相处久了,赵卿之才慢慢发觉,年上姐姐的某些特质,诸如忍耐,纵容,成熟,疼爱……其实都冻在那层冰霜底下,只要化开一点就会一闹股倾泻出来。
秦昭是会疼人的。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赵卿之像被电鞭子抽了一下,从脊髓麻到脚后跟,顾不上秦昭疑惑的目光,迅速端着杯子落荒而逃了。
秦昭喊了一声:“你端的是……”她话音未落,赵卿之已经“砰”地一声关上了茶水间的门,秦昭无语片刻,只好缓缓补上剩下的:“……我的杯子。”
差点被赵卿之蛮牛冲撞撞死的糖杏莫名其妙地推开门:“她干嘛,羊癫疯啊?”
秦昭耸耸肩,找了个新杯子倒上热水,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肩膀。
糖杏一看到她活动肩膀就有点敏感:“不舒服啊?上次找的那个按摩师不是挺有效果的吗?”
秦昭无奈地笑了笑:“按摩师要能治职业病,职业赛场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年纪轻轻退役的人了。”
糖杏现在年纪上来,手腕也很不舒服,不过秦昭的状况看起来比她还严重,常年不节制不在意,落下点毛病也很正常。糖杏问:“你自己的身体自己肯定有数,你跟姐交个底,你那肩膀来来回回治了这么久,到底什么程度?”
秦昭二十岁以后脸颊就没再有那点婴儿肥了,偶尔从侧面的角度看过去,脸颊的阴影像上过妆一样。十八岁的时候总有用不完的精气,现在训练一会也得叫停休息一下了。
她想了想:“再撑一段时间吧,等我安顿好……”她抿抿唇停了一下,半晌才补上:“安顿好卿之。”
按秦昭的性格,她说“再撑一段时间”,那就说明至少她的职业病已经很严重了,撑个一年半载,职业生涯已经隐约能看见尾声了。
糖杏知道秦昭的肩膀从十八岁就断断续续的,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坐姿不端正,她又那么不要命地训练,糖杏也想过会有这一天。
真到了这一刻又觉得真是天妒英才,秦昭这样的技术,这样的年纪,居然会有这么严重的职业病。
而且从长远看,现在秦昭正是成绩最好的时候,也是退役的最聪明时期,至少还有成绩有传说,等真的到了技术断崖下滑的那一天,跟其他老选手一样ID后面跟着个“菜”字的话题登上了热搜再退役……糖杏没办法把那个ID跟Artist联系在一起。
至少不要让众人提起这个ID的时候,是一片唏嘘。
糖杏点了点头,开了个玩笑:“要安顿卿之什么?她还有半个月就成年了,接替你的位置不是正好?”
秦昭却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置可否地摇摇头,转而问道:“杨沫最近什么时候回来一趟?”
糖杏撇撇嘴:“人家大老板现在大忙人一个,你要找她有事,现在去投胎投到她肚子里估计是最快的途径了。”
杨沫已经有一年多没怎么回基地了,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反正每天天南海北地忙,已经不怎么管基地这边了,要找她一趟还真不容易。
糖杏在旁边给自己倒了杯水,突然冷不丁问道:“秦昭,你喜欢赵卿之吗?”
秦昭愣了一下:“……什么?”
糖杏叹了口气,抱胸站在她旁边,调侃道:“安顿赵卿之……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你找后路呢,还是为了别人。”
秦昭忽然觉得嘴唇有点干,忍不住想舔一口,糖杏的脸好像也有点灼眼,叫她不得不移开目光:“……她妈妈把她托付给我,我当然要负责到底了。”
糖杏沉默地盯了她片刻,只轻轻一笑:“知道我认识的秦昭应该怎么做吗?”
“不怎么联系的亲戚把一个半大姑娘送到自己身边来,能吃能喝活蹦乱跳就是仁至义尽了,等她将来考大学,有能力赚钱了,顺其自然就断掉,从此桥归桥路归路。来日她结婚,你可能包个红包,但不会到场,等她有了小孩,你可能都懒得知道。十几年后退役了,夜半回忆职业生涯,才突然想起来连人家电话都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了。”
糖杏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费尽心思给她布置房间,隔三差五要准备礼物。大前年她跳河,你差点撕到杨沫脸上去,前年她生病,你恨不得替她打针吃药,去年她在学校跟人打架,你又大闹天宫,要死要活地去学校逼问谁欺负她了。秦昭,亲姐姐都未必做到这个份上,你有问过自己吗?”
秦昭抽了抽嘴唇,没什么气势地反问:“我什么时候大闹天宫了?那件事你也知道,就是她们那个大马猴封建班主任老头惹出来的。”
津丘一中有个奇葩至极的班主任,据说他带的班级每年上线率都高得离谱,但管理制度极度严苛,以至于到了泯灭人性的程度。赵卿之的同桌因为跟后桌男生说了两句话,居然被班主任当众责骂不知羞耻。赵卿之抬头一看20世纪居然有清朝人敢作恶,当即领着全班同学起义了,最后所有人扭打一团,差点半个班都吃了处分。
糖杏:“她敢反抗是好事。当初在青训队是这样,在学校也是这样,其实说白了不就是知道你会给她善后吗?这两年更是纵得她不知道天高地厚,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再惯着她了,她该怎么处理自己的摊子?”
秦昭觉得糖杏大概是打训练打得脑子成浆糊了,居然特意跑来说这么一通前言不搭后语乱七八糟的话:“那又怎么样?”
糖杏又沉默片刻:“我不是想跟你探讨教育孩子的问题,我是担心你。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不能这样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