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年幼,偶尔任性妄为,无伤大雅。可我等身为人臣有规劝之责,就算陛下不喜,也应勉力劝谏。”
“请陛下遵循礼制,允群臣觐见。”
迅速侧身一步挡在门前,赵青君面色冷得几乎快要结出霜花:“陛下说了只见太傅一人!”
郑氏干脆直起身,扬声质问:“陛下任性,司仪也不知事?”
赵青君死死盯住他,每个字都像是从齿间挤出来的:
“尔敢抗旨?”
整个人微不可察的一抖,郑氏眼神闪烁:“劝、劝谏陛下,是为人臣子应尽的本分!”
“你!”
不止郑氏一人,他身后本就虎视眈眈的几位世家旧臣也起身诘问:
“赵司仪百般阻挠我等,是完全忘记为人臣子的本分了吗?”
“还是说你们暗藏祸心,不敢让我等见陛下最后一面?”
“若非你们照顾不当,陛下怎会被刺客重伤!”
“如今又阻拦我等面圣,你们究竟抱得什么心思?”
连番诘问之下,几位女官不避不让,齐齐上前一步,肩靠着肩挡在门前,对这些老臣们怒目而视:
“陛下……”
“够了!咳咳咳。”
月白身影从屏风后踱步而出。
快要出口的斥责被打断,女官们看向岳应文,垂眸咽下嘴边的话,侧身让开空隙。
身形瘦小的内侍搀扶着他慢慢走到众人面前。
岳应文称病归家有一段时日,直到今日陛下亲召,众人才知,他竟然是真的身体抱恙。
太傅大人素来镇定的面容苍白,眼尾泛红,似乎还带着水迹。声声咳嗽压在喉间,像是生怕惊扰什么。
“岳太傅。”女官中的内宫掌事林慕娥及时捧来一盏茶递给他,“陛下交代了您什么?”
岳应文接过一饮而尽,勉强不适,抬眸环视众臣。
“陛下交代,她过身后,一切事宜交由本官与首辅月大人商议定夺。”
世家旧臣们心中一喜,成了!
果然如他们所料,小皇帝终究还是撒手放出大权。
先前出言诘问女官们的几位更是上前一步,底气十足:
“陛下遭受今日灾祸,都是因为身边有这些妖女蛊惑,妄图颠倒阴阳,悖逆乾坤,倒行逆施,最后招致不祥!如今陛下遇害,更应该废止乱政,请二位大人立刻下令,废除女官品秩,剥去官服,打入掖庭充为罪奴!”
“你敢!”
赵青君下意识挡住身后姐妹,双眼通红死死盯住他们。
“陛下还未晏驾,你们就急急忙忙想要废止旧政,分明是包藏祸心,暗存歹意!”
江梦春握住她的手,上前一步与她并肩:
“女官品秩是陛下钦定,岂容尔等指摘!”
林慕娥伸手挽住赵青君臂弯,微微施力给她支撑:
“陛下钦定的二位辅政大臣都还未开口,尔等是什么身份,也敢越俎代庖?”
“女子为官逆乱阴阳,是悖逆人伦之举,本就应该废止!尔等既为先帝后宫之人,更不该随意插手前朝之事!如今陛下遇刺,更是你们照顾不当,招致祸事!”
郑氏猛地被推上前一步,急急打断她们争辩,嘴里念着车轱辘话。
“你们,你们理应为陛下殉葬!”
“太傅大人。”
前锋出场还应该配一位压阵的大将。郑氏话音刚落,便有人接着出声,这次更是直接向在场中最有话语权的岳应文施压:
“陛下执意启用女官,原本并非她们的过错。自始至终,她们也不过是想要为陛下效力,为陛下分忧。”
“落得今日地步,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当真要以她们殉葬,陛下想必也是不忍心的。”
“老朽愿将太妃领回家去,各归宗祠。往后余生念经祈福,佑我祀元国运昌隆。”
最后一句话,正是图穷匕见。
死死盯着说话之人,赵青君面色铁青,握着江梦春的手无意识用力。
她已经很久没见这位父亲了。
骨肉分离,她被害落胎时,家中不曾有只言片语。
生死攸关,宫中遴选殉葬人选时,她在宫门前眼睁睁看着夜色吞没最后一缕余晖,也没有等到他的身影。
如今却口口声声愿意接她回家?
哈!
老东西冠冕堂皇地说什么各归宗祠,仿佛天大的恩德。
可她们若是真的归家,以什么身份?
先帝太妃,还是被废女官?
是一颗早就失去作用的弃子,还是胆敢帮扶新帝与家族作对的孽障?
无论什么身份落在他们手中,不必奢望什么安宁,恐怕连半分活路都没有!
她甚至已经能预见自己的结局。
想必“归家祈福”不了几年,就会悄无声息地病逝,死得干干净净,像是从未来过这世间一般!
冷眼盯着先后出言的郑氏与赵氏,李云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好啊,好一位体谅女子为她们着想的前任次辅!
当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红脸白脸一起上!
这些狗东西分明是逼着她们表态,若不放弃女官身份、废止旧政,就要为陛下陪葬,不明不白地去死;想要活命,就只能放弃女官的身份,各归宗祠,乖乖做回他们手心的牵线木偶!
“呸!”
猛地一步跨上前,李云裳狠狠把赵氏推了个屁墩儿:
“你妄想!”
眼神发直地伸手抹掉自己脸上的唾沫,郑氏气得大叫:
“你,你们这群泼妇!竟敢动手!”
“来人,来人啊!给我把她们拖下去殉葬!”
“我看谁敢!”赵青君断喝一声。
从未遭受如此羞辱的郑氏已经气疯了:
“有何不敢!新帝已死,天下自然要回到我们男子手中!来人,动手!”
无人回应。
他这一声厉喝像落入万丈深渊的石子,连半点声响都没能激起。
凝滞的寂静之中,忽而响起似有若无的轻笑。
“新帝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