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啊,纪门主。”
另外二人猛地回头,死死地盯着黑暗中那唯一的亮光,依稀可见来人被一件黑袍裹得严严实实,上半张脸覆着张银色镂空面具,只露出俊美的下半张脸。一如往昔。
三人无一敢吱声。
“诸位,好久不见了,咱们来叙叙旧吧?”
灰衣男子把手放在腰侧:“你……你这次想干什么?”
那声音道:“方才那件事,我也很好奇,纪门主是如何得知的呢?”
纪衡咽了口唾沫,“我派先祖告知了后人。”
“哦,是吗?”险恶的刀锋又逼近几分,割开了肌肤,“那么,猜猜我是谁?”
纪衡却道:“你不是陆旬。”
那人低低地笑了,只是笑声中透着挥之不去的阴森,“看来你是真的很确定,陆旬当年,死得彻底啊。”
“啊!”那人说道“年”这个字的时候,纪衡就觉得自己脑中一凉,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自己的脑中,横冲直撞,似在搜寻着什么。
“纪兄!”那灰衣人猛地抽出腰间的剑冲了上去。
而下一刻,他就被一只苍白的手扼住了脖子,“镜湖派掌门,康宗主。我都要不认得了,怎么,你想重新跟我认识一下?”黑袍人冷嗤一声,丢垃圾似的把他丢了出去,“那我倒是不会不乐意。”
灰衣男子横飞了三丈远,呕出一口血,晕了过去。
黑袍人看向那微胖男子,面具后射出的目光冰冷又戏谑,“你呢,杜门主,要不要也体验一下腾空的感觉?”
那微胖男子强压下恐惧,“尊驾,有话好说,可否先放下纪兄?”
黑袍人无视面色愈发苍白的纪衡,“杜门主如果不走的话,最好当个死人,否则,”他唇角缓而轻地勾起一抹弧度,“难保我会不会手抖,要是不小心让你真成个死人就不好意思了。”
微胖男子不寒而栗,双手发颤,却也没走。
片刻,纪衡感觉在自己脑中肆虐的那股冷气终于消失不见,浑身登时脱力,即将栽倒之时,一只有力的手扶住了他,那人笑吟吟道:“纪门主,你为何不告诉那位道长,当年你们那三位祖师爷皆是死于我手?”
纪衡后背被冷汗浸透,大睁着眼没说话。下一刻,扶着他的力道一松,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一跌,旁边那微胖男子忙伸手想扶,却被一柄长刀拦住了。
“死还是装死?”
察觉对方已经没了耐心,他迅速收回了手,沉默地往边上一站。
黑袍人半蹲下身,一把抓起纪衡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没出过人命?怎么,你们那三位祖师爷的命不算人命?”
纪衡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你……你……”
“尤其是你派祖师啊,忘了?寒水烟当年被我捅了多少刀,我想想……啊——三十三刀,只有他有这个待遇,如此特殊,你为何不提?”
纪衡浑身都战栗了起来,快入深秋的天,他额角却有一颗接一颗豆大的汗珠滴落。
“名门正派,”那黑袍人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几个字,带着笑意,那笑意却不达眼底。“不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么?不是半夜不怕鬼敲门么?居然也会心虚啊。”
纪衡似是终于再也忍不住,低吼道:“大不了纪某这条命也赔给你,只求别牵涉无辜!你动手吧!”
与此同时,纪家后院。
被小心安置在床头的草蚂蚱突然动了下后肢,下一刻,它一蹦一蹦地往屋外跳去。
女孩的手腕被轻轻一触,她揉着眼睛爬起,忽然,眼角瞥见那只正在蹦跶的草蚂蚱,她双目倏地睁大了,忙下床追出去。
草蚂蚱跳到了院外,蹦到了一人的手上。
女孩好奇地跑过去,仰头打量这个戴银面具,身披黑袍的青年片刻,道:“这位哥哥,你是谁啊?是你把我的草蚂蚱变活了吗?”
“小鬼,”青年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她,下巴往一个方向一点,“那边凉快去。”
女孩却道:“我不,你先把我的草蚂蚱还我!大人还抢小孩的玩具,你羞不羞!”
这时,一个披着外袍的妇人东张西望地跑出来,见了此情此景,瞳孔骤然一缩。
青年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到女孩头发上,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
那妇人双手死死地捂住嘴,拼命点头。
青年的声音传到她耳边,“看来又换位置了啊。纪夫人,纪家祠堂在哪?”
没有迟疑,那妇人颤颤巍巍地伸手指向一处。
青年微一颔首,弯下腰双手搭在女孩的肩上让她转过去,“小萝卜,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你带着你娘去凉快的地方,闭上眼数十秒,我放烟花给你们看。”
听见这个称呼,女孩眨了眨眼,听完后双眸发亮:“真的?”
青年笑道:“骗你是小狗。”
小姑娘欢呼一声,兴冲冲地跑过去拉住妇人的衣服,“娘,那个哥哥要跟我们玩游戏呢,我们去凉快的地方闭眼数十秒,就有烟花看啦!”
妇人几乎是脱力地揽住了自己的女儿,看了不远处的青年一眼,颤声说:“……好。”
大堂内,黑袍人讥讽地一笑:“想要个痛快,可你配么?你口中的无辜,不是指你这两位好兄弟吧,是你的家人,对吗?”
纪衡一僵。
“你还敢提无辜?”黑袍人阴恻恻道:“那陆旬的意中人无不无辜?当年与他交好的百姓无不无辜?最后他们是什么下场?”他唇角的笑几乎令人毛骨悚然,“死无葬身之地啊——你说,你凭什么要求我恩怨分明?”
纪衡目眦欲裂,挣脱对方的手跪在他身前,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当年是我们祖师错了……不,我也有错,这些年我不该抹黑不周风威名……”
“陆旬哪有什么威名啊,”黑袍人起身打断他,淡道:“只有凶名。”
纪衡狠狠地闭了闭眼,“是……是我们纪家人一手造成的。但我们真的知错了!真的后悔了……”
“对,你们是后悔,”黑袍人笑眯眯道:“后悔当年没能斩草除根,终成心腹大患。”
他静静凝视着纪衡僵成一块铁板的肩头,“纪门主,看来你还是不明白啊,我不需要你们的道歉或是你做样子出来的悔过,我要的很简单,”他用一种近乎是轻柔的语气慢声说:“要你们惶惶不可终日,永远不知道头顶上的这把刀什么时候会落下来,血溅三尺。”
最令人崩溃的折磨,无非是钝刀子割肉。
纪衡再也支撑不住,歪倒一边。“你当真要我一家人的命啊……”
黑袍人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随即迈开步子,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只有一句话随风飘进他耳中:
“现在出门,你还能看到我为你们准备的烟花——安好,纪门主,我会一直看着你们的。”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之时,一个弟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掌门,不好了,祠堂着火了!”
纪衡猛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