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谢怜拖着一袋破烂独自走在山道上。
他运气向来不怎么好,每逢走夜路,不是碰到鬼就是迷路,但他早习惯了,不管走着走着出现个什么都能接受良好,此刻山间寂静无声,连过路的风也放轻了脚步,前方的路越来越黑了。
这时,谢怜忽然嗅到了一股浅淡的血腥气,他猛地停下脚步,放下装破烂的袋子,从怀中摸出火折子点上往气味传来的地方照去。
暖黄的光芒照亮了脚下的人影——这人身形纤细单薄,应该是个少女,长发凌乱地遮住了面容,周身几乎被血浸透了,越是靠近,她身上的血腥气就越重。
这个时候,深山老林里出现的受伤的小姑娘,难保是不是人。
谢怜先没急着扶人起来,蹲下身仔细观察。
这姑娘头发乌黑浓密,根根分明,除了凌乱了些,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除了绝,寻常的鬼做不到这么完美的伪装,但想必绝境鬼王不会大半夜闲得在深山老林里躺。
谢怜正想熄了火折子把人背起来,这时忽然觉得姑娘露出的小半张脸有些眼熟,他把光源微微往对方面前照了照,伸手轻轻拨开对方遮住脸的头发。
看清对方面容的瞬间,他双目猝然睁大。
风汐羽醒过来的时候,身上那种快要撕裂的疼已经减轻了不少,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向自己腰间的长刀。
刀还在,她却没什么力气,刚一翻身,就重重地摔了回去,腰间瞬间就渗出了血,疼得她“嘶”了声。
屋外传来“吱呀”的动静,她回头,就见一人端着一碗药迈进来,见她醒了,先是一愣。
“你醒了。别乱动,你身上的伤很重,先把药喝了吧。”
风汐羽本想避开他搀扶的手,奈何实在没什么力气,她迟疑地盯着对方,声音有些嘶哑,“……谢道长?”
谢怜注意到她眸中一闪而逝的警惕,心中就是一声轻叹,上次见面,这姑娘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短短一年,她身上那种独属于少年人的张扬天真就再无踪迹,取而代之的是某种说不出的沉重。
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怜没动声色,温声道:“昨夜我收破烂回家的路上见到你一身是血躺在路边,便把你背回来了。”
风汐羽直视他的双眼好一阵,才接过药碗移开了目光,像是终于松了口气般,“多谢道长。”
谢怜却是有些疑惑,“我能问问,你方才在看什么吗?”
风汐羽坦言道:“你的眼神。”
谢怜:“什么?”
“看你是不是好人啊。”
“那,根据你的表现,我应该是过关了?”
风汐羽牵了牵嘴角,点头,“是的。”
她现在才露出了一点之前俏皮的模样,虽然转瞬即逝,但谢怜还是生出了几分欣慰的感觉,“这你能看得出来?”
“能,”风汐羽唇边挂着很淡的笑意,没什么温度,若她没有这个本事,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毕竟追杀她的人中,不单只有夜行的刺客。
风汐羽把到喉咙的一句“在我这儿,眼神骗不了人”咽了回去,似真似假道:“因为我火眼金睛啊,我的眼睛就是照妖镜。”
谢怜眨了眨眼,“那么我只能说,幸好我是人。”
两人都笑了。
风汐羽忽然看他,“道长,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光是她一身是血地出现在深山老林里,已经足够令人怀疑了。
“这个么,”谢怜道,“你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不想说,我便不会问。”
风汐羽沉默须臾,最后出口的只有寥寥几语,“不是什么新奇的故事,我么……家破人亡,被追杀了。就这样。”
她垂着眸,看不出什么情绪,谢怜顿了顿,实在找不出在这个时候能说什么合适的话,貌似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节哀。”
“会的,”风汐羽目光望向窗外的天色,声音几不可闻,“我也没有多余的功夫去哀什么。”
“对了,谢道长,还请让我在这儿养两天伤,方便吗?”
谢怜颔首,“本来也没什么不方便的,自然可以,你不嫌我这里简陋就好。不过,你这伤……只养两天不行的,还是多留一阵子吧。”
风汐羽摇头,“不行,很快会有人追过来。”她总不能连累了人家。
“如果你是担心这个的话,”谢怜抱臂道,“那我告诉你,我恐怕没有办法坐视不管,而且,别人很难连累到我。”
闻言,风汐羽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向他,“为什么?”
谢怜一摊手,“因为我向来运气极差啊,一般只有我连累别人的份。”
“……”风汐羽看他的眼神更奇异了,顿了顿,又问:“可是道长,你我说到底不过一面之缘,为什么帮我呢?”
谢怜想了想,微微一笑,“你都说了我是好人啊,那我怎么说也不能坐视不理吧。”
风汐羽像是有些哭笑不得,点了点头,叹道:“好像有道理。”
谢怜莞尔。
“不过,”风汐羽突然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长,你这样真的很容易被人骗的。”
谢怜:“……”
五日后,风汐羽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期间有批刺客两次追上门,都被谢怜拦了下来。
对,是拦。他不杀人,而是把所有刺客打趴下后跟他们讲道理试图让他们放弃,中途刺客们尝试过自杀,未遂。
一个刺客实在受不了了,大吼道:“杀了我吧!求求你了这位大哥,别说了!我们是来杀人的,不是来听训的,反正完不成任务也是个死,给个痛快我求求你了!!”
有一个同伙捂着疼得痉挛的肚子忍不住大骂道:“你是不是有病,她娘的一个时辰了,你又不放人又不杀人,到底想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