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未说完,风汐羽就随意挥挥手率先走向黑暗深处,“知道知道,鬼市咱俩还指不定谁更熟。”
月老看她那轻车熟路的样子沉默一瞬,很快跟上,“你飞升前是来过多少次?”
风汐羽:“不多,也就有段时间每十日来一回。”
月老嘀咕,“……现在的年轻人胆子这么大了?”
说话间,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展现在二人面前,绕过几个拐角,与形形色色的鬼擦肩而过,一条长长的河川无声映入眼帘。
“这是……”风汐羽驻足,低喃出声。
月老悠悠道:“见君川。”
鬼市见君川,其上有河灯万千,连接着人间与无数阴阳相隔的思念。
月老摊开手掌,一条细细的红线躺在掌心,只是那线有大半段都是焦黑,唯有上面一点若有似无的灵气萦绕不散,“你可还认得?”
风汐羽一怔。
“当年,我曾想亲自去山上寻你,到了却只见满目疮痍,大火刚走,我只找到了你那位师娘的……尸首,那时,她手里死死攥着的就是这根红线。”
风汐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猝然抬头,“那您带我来此,莫非我师娘……”
“不错,”月老叹道:“她执念深重,不愿安息,可魂魄太虚弱,便日日在此徘徊,想是,”他看向风汐羽,“还未再见故人一面。”
周遭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风汐羽望向湖面,千万河灯入眼,她分不清交杂的心绪,喉间发干,她说,“你能找到她,对吗?”
月老把红线交到她手里,“我不能,但它可以。”
不必多言,风汐羽跳到河川上方,那红线瞬间延展开,她随着牵引,很快找到了飘荡于下游的一盏鬼火。那鬼火原本极黯淡,却在风汐羽将它捧起的一瞬骤然迸发出一点光彩,旋即竟缓缓亮了起来。
像是不愿安息这许多年,拼了命,也只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风汐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鬼火,哑声喊了句,“师娘。”
魂火依然拼尽全力燃烧着,却没有回应。她捧着那鬼火回到岸边,不等开口问,月老道:“你师娘魂魄太过虚弱,说的话恐怕没办法被你听见,你把她的魂火带回去养一阵子应该就好了。”
“那她有化形的可能吗?”
月老避开她的目光,“你师娘的魂魄……早就残破零碎,能在见君川流连不去全凭一腔遗恨,待她把要跟你说的话说完,执念了却,只怕是……”他没再说下去。
风汐羽静静注视着湖面的粼粼波光,面容无悲无喜,那一瞬间,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却竟是一笑,“也好。”
月老拍了拍她肩,“她的执念很快会消,你的也该放下了。”
风汐羽把魂火引入红线内收好,“我?您倒是说说我有什么执念。”
“已经听说了,”月老神色复杂,“你飞升前灭了个极有名望的江湖门派,还将新晋的武林盟主当场诛杀,那比试台上血流成河,后生,岂不闻‘侠以武犯禁’?若是天劫再晚一点,你怕是要走火入魔啊!”
风汐羽却抬眸笑眯眯道,“若是天劫再晚一点,在下现在就是个泉下好鬼了,来这里还用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月老深吸一口气,“你少摆出这副臭德行转移话题,我跟你说,要做姻缘神,最重要的是豁然明达,就你身上这般重的杀伐气,往后的行事作风必定粗暴,此乃……”
“胡说,”风汐羽指了指自己,一脸无辜,“我身上哪来的杀伐气,难道我长得凶神恶煞么?难道我看着不像好人么?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她一副“我很受伤”的神情不似作假,看上去实在人畜无害极了,月老不禁愣了下,竟不由反思起了自己,“……呃,老朽不是这个意思,你当然是很标致的,老朽是说……”
“是吧,您自己都知道,”风汐羽装完就收,方才的神色顷刻散去,又恢复了以往的散漫,哪里还见半分“受伤”?她不听月老把话说完,径自转身迈步,“我们该走了前辈,毕竟身为神官,此地不宜久留的自觉还是该有点儿吧?”
听她那吊二郎当的语调,月老嘴角抽搐,突然就觉得自己刚刚的愧疚感十分可笑。
“等一下,”风汐羽脚步一顿,在前面回过头问,“您好像还没告诉我怎么给我师父师娘牵线续缘。”
月老却沉默了须臾,最后,只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长道:“这个不急,等你师娘的魂火养好了,你自然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