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法统共三十二式,三十二样式之下,又有千万般的交相变化,故此便衍化出来各路武功,各有所长,千变万化,便正如龙生九子。有道说是道生万物,万物又以道为统一,刀法亦如是,这其中关键,无非便是步、眼、身、手四字而已。
虞子辰细细回想,有那么几瞬间,似乎觉着自己还是那个披着纯白衫子的小小孩儿,就跪坐在师尊寝殿的门槛外边,二座的声音从帐幔后边传出来,不温不火毫无起伏地,却也总是恒而且稳定的。
虽然最终也没有遂了二座的愿,他选了暗刀,而非师尊一直有意无意催着他挑的大刀。但毕竟修的是刀道,他所有的,便也只能是走在刀道上边的一颗心。
刀么,向来便不曾自诩正道,杀生便只是为了杀而已。不像是剑,非得要说上什么以杀止杀以杀治恶的,讲仁讲义,不够干脆。
他既是没了雪月刀,林柯自打上次闹掰,竟也好几日不曾出现了,连夜里也不曾回来与他治伤,使得他内力又渐渐地滞涩许多。虞子辰觉着自个儿既然闲来无事,不若便自创出套新的刀法,日后里,指不定便能用得上。退一步来讲,便是他哪一日不幸身陨了,也是能留些什么事物给后来人的,总不至于死得也那般悄无声息。
他拈了树枝,阖上眼来,耳边有些飞雪声音。赤枫树叶吃不住积雪沉重,不时地便要跌落下一两片来。
虞子辰静静立着,雪片与柳絮仿佛,都是无差别地纷纷扬扬,寒意是浓重的,倦怠而盘桓不去,瞧着像是要将他也与这天地一道冰冻起来。
凡有剑法,必先有剑意,刀法亦然。然而这刀意也不是空待着,便会自个儿迎上来的,须得冥思苦想,而后了悟大道,其意方生。
虞子辰自觉自个儿脾性尚佳,并不是轻易便会动了杀心的人。那他刀法里边向来满溢的杀意,又是从何而来呢?
几乎不必多想,只是心念一动,他便又瞧见了年少记忆中间,也是大雪之中,那片震荡着被烧红了的天。
那并不是件很久远的事,真要细细来计数,其实,也只不过是过去了八年。只是江湖上走的人都默契地不再提起它,似乎只要不去讲不去看,这么件腌臜事儿,便会像着当年纷扬了漫天的火灰那样,纵是当时再如何喧嚣,日久天长,便也被深深埋在了尘土里。
风萧萧,虞子辰手里的赤枫枝忽然动了。
下刺,斜撩,挑、劈、砍、戳、横拉,脚下步伐看似毫无章法,其实循着气劲而走,倒是有种大开大阖的气势。刀光散了飞雪,扰得枫树之上赤叶飞扬,簌簌便是一阵血雨似的落。只是方一离了树枝,便已给气机绞得稀碎。
他瞧见背了满山火光的自己,手脚皆是扑伤,一身素衣撕得褴褛,上下再没有半寸白的丝缕,深深浅浅全是溅的染的血迹。十五岁的少年,知道怎么抓蟾蜍掏鸟窝,知道怎么样能溜下山去买一坛村缪白酒,却还不知道,要怎么样的坚强,才能背起一个赤淋淋的灭门之仇。
内力激荡,却无处可去,便只顾顺着刀意直灌入枫树树枝。那枝条受了激,端梢倏地绷得笔直,枫叶赤光凛凛,像是方才沾了血的刀尖,给周遭都要蒙上淡淡一层血腥气,个中杀意浓重得几乎要滴落下来。
他记得,那些正道人家,将当年那场通天大火,称作,焚霜之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