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柯不好杀生,虞子辰对此深有体会,那这银块之上的血迹又是从何而来?
......林柯也没讲过这就是血迹,他只说了那不是生锈罢了。
这问题纠到最后便只剩下个死结,而虞子辰则恰好最晓得解决这类难题的窍门了,法子往往只有一个,那便是,不解了。
趟过腊八,过了小年,满村子挑挂的红布,才像是终于被赋得了意义,风里招展得活泼。初隅村与世隔绝,不受兵戈之乱、徭役之苦,兼之又占着个林柯,日子饱暖了,多余的气力没处耗,便只得放在过节上边,于是不论出门进屋,村人的脸上都怀满了笑。
林柯林晞也是带着笑的,笑是真笑,忙也是真忙。兄妹只有二人,便是现下里添上个虞子辰了,那也才是三双手,却住的这么间好大的小院。平日里还能道句“宽敞”,到了岁末清扫时候,说是教人焦头烂额都不为过。
门庭须得洒扫,桃符要换簇新的,便是窗格子博古架上的花纹空洞,日久积灰了,也要将布絮拈成细长一条,伸去里边细细清理。
林晞最烦这种精细活儿。还真非是因着她那急躁脾性,只是这样的清理最是无聊费力,于是便需要个林柯守在旁边,时时监工着,以防姑娘一个眨眼间便溜去了快活。
却也往往防不胜防。
“喂,”虞子辰说是在修补瓦面,翻身到屋檐上边,却已是大半天毫无动静了,“林柯,你妹妹又跑后山去了。”
林柯挽了衣袖出来,房檐上看一眼,虞子辰懒洋洋地倚在上边,支了手臂靠着头,撑开半个眼皮来往下看。
屋顶都是积雪,人在上边窝上一会儿便要融化。就这么个去处,睁着眼便白光刺目,闭了眼却也没法睡着,分明是两面不讨好,却又死活不愿下来,林柯叹一口气,真想将这人的脑壳子掰开了,仔细瞧瞧里边装的都是些什么事物。
“跑便跑了,我还能追她回来不成?”
虞子辰微微有些惊讶,挑一挑眉:“瞧不出,你竟还是个这般大度的人,什么也不讲,便要替她揽下所有活儿啦?”
林柯便朝他笑,面上挂的是笑,一甩手,还在滴溜水的抹布便照着人脸上飞:“过去自然不会如此,只是现下里,那不是还有个你在么?”
面色陡然一整:“赶紧下来!”
除夕夜。
守岁,很多年的习俗了。民间有好多“年”啦“年兽啦的故事,但是其中统一想要表达的,好像便是,守岁是件极可怕的事儿。
你想哪,那些贴了桃符的门,那些关得严实的窗,一整家的人聚在一个小厅里,点燃火光与爆竹声响,希冀借此便能汇聚阳气,抵御外边青面獠牙的吃人怪物。只这么听着,谁都要觉得是个随时能蹦出鬼怪的恐怖故事罢。
但这可是年节啊。不论如何可怕的故事,好像只要带上“年节”二字,便总是诱得人要嘴角上翘。
年节的怪物是怕红色的,怕光怕火,怕鞭炮,而小孩子们最爱的也是放鞭炮,噼里啪啦,孩子们便拍着手来笑——连害怕的东西都是怕得这般可爱。
初隅村那么大的一个林氏大宗祠,终于派上了除开设义学以外的大用场。众人早早便得了消息,除夕夜里,按例要到宗庙里头去守岁。其实这消息也不必特意去讲,年年如此,大家都熟识,也还真就只是讲讲罢了。
只是这守岁呢,人多了,场合正式了,那自由便也相应要少上许多。便正像那些个请酒席的大户人家,参与人员便是再如何守时,那总归也会有上个先来后到。先来的呢,便要等上好几时辰,神颈长如饿鹅,待着宾客尽皆落了座,早已是前胸贴背腹中饥鸣,却还要抑着自个儿不得狼吞虎咽,以免失了风仪;后到的呢,悠闲则是悠闲的,宴席上却总免不得经受些闲言碎语嘤嘤嗡嗡,直教人芒刺在背,却还要腆着脸皮,笑嘻嘻地你逢我迎。
只是常人还能有上个选择的余地,林柯林晞这些做小辈的,按着礼法规矩,却是只能早来、不可迟到,自未时末直到亥时,整整四个多时辰,除却最后边那点儿蜜糖素斋,几乎是半粒米都没法沾。
林柯端了最后一碟糕出来,给三人匀匀分了。
米糕里掺了黄糖,漂亮的深黄颜色,四边细致切了水波纹,却只有半个成人手心那般大小,拿布裹了拢进袖子里边,乍一眼瞧去,谁也发觉不了,正适合大庭广众之下,悄悄地拿衣袂掩了送进嘴里边去。
虞子辰,你多带几块下山去吃罢。
林晞一听,不满了,哥,我也爱吃糕啊,况且我还是小孩子呢,年节年节,辞旧迎新,小孩子才是最大的!
林柯便笑,待会儿守岁呢,宗老们铁定已经备好了给小孩儿的饴糖。但你子辰哥非是林氏宗族,没法子进正堂,熬到大半夜里的,可不是要肚饥么?晞儿大了,也该懂事些了,啊?